第八重雷劫的九色雷海缓缓散去,留下的是一片近乎绝对的死寂。
赵小白悬浮在深不见底的巨坑中央,与其说是一个人,不如说是一具勉强维持着人形的残骸。血肉几乎完全消融,只余一具布满裂痕、闪烁着黯淡金光的骨架,以及骨架胸腔内,那颗微弱跳动、包裹着元神的心脏。焦黑与毁灭的气息从他身体的每一寸“结构”上散发出来,仿佛一阵微风就能让他彻底垮塌,化为飞灰。
然而,就在这具濒临彻底崩溃的残躯之中,一点极致的、内敛的、纯净的光芒,正从心脏位置透出。那是他的元神,历经前八重雷劫,尤其是第七、八重主动引雷淬神的疯狂洗礼后,褪去了所有浮华与冗余,凝聚成的唯一核心。
这元神不再有具体的四肢五官,更像是一团不断变幻形态的琉璃色光晕,内部有三色星辰(火、木、冰)缓缓盘旋,构成稳固的三角,外部则有九彩的法则符文如同活物般流转、生灭。它只有拳头大小,却散发着一种坚不可摧、万劫不磨的永恒道韵。
可即便如此,当第九重雷劫的气息从劫云深处弥漫开来时,这琉璃元神也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源自生命本能的剧烈预警!
那不是声音,也不是光,而是一种“存在”的降临。
覆盖万里的厚重劫云,在这一刻停止了翻滚,停止了咆哮,甚至那无数窜动的雷蛇也瞬间凝固。整个星空,整个丹火堡,仿佛被投入了无形的琥珀之中,时间与空间都陷入了粘稠的停滞。
唯有那劫云最中心的混沌漩涡,在无声无息中,向内疯狂塌陷、压缩!所有的乌云,所有的雷光,所有的毁灭意志,乃至那冥冥中的一丝天道规则,都被强行抽取、凝聚向那一个点!
漩涡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龙。
一条完全由最纯粹、最本源、色泽近乎透明的混沌雷霆凝聚而成的巨龙!
它并非能量虚影,而是如同真正的生灵,拥有着清晰无比的每一片鳞甲,每一根虬须,每一只利爪!它的身躯庞大到无法估量,仅仅一只龙爪,仿佛就能覆盖下方的整个丹火堡!它的双眼,是两团缓缓旋转的混沌漩涡,空洞、冷漠、没有任何情感,只有最绝对的、抹除一切的意志。
没有咆哮,没有威压的刻意散发。
它只是静静地盘踞在虚空之中,其“存在”本身,就已经让方圆数万里的空间结构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细密的黑色空间裂缝如同蛛网般,以它为中心悄然蔓延开来。下方,那由岳昆仑亲自坐镇、数千修士共同维持的“九岳擎天大阵”,光罩剧烈扭曲,发出刺耳的碎裂声,九座巍峨的光岳虚影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炸开!
堡垒内,所有修士,包括炼虚期的岳昆仑,在这一刻都感到神魂冻结,体内灵力彻底凝固,连思维都变得迟滞!他们只能仰着头,如同蝼蚁仰望崩塌的苍穹,看着那代表天道终极审判的雷霆之龙。
雷龙那空洞的混沌之眼,缓缓转动,漠然地“看”向了深坑中那具残骸,以及残骸中心那点微弱的琉璃光芒。
然后,它动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是简单地,朝着赵小白的方向,俯冲而下。
动作舒缓,优雅,却带着一种注定无法躲避、无法抗拒的宿命感。它所过之处,空间不是被撕裂,而是直接“湮灭”,留下一道永恒的、虚无的轨迹!任何物质,任何能量,任何法则,在这条混沌雷龙面前,都失去了意义,唯有归墟。
死亡!
彻彻底底、形神俱灭、真灵不存的死亡!
这是赵小白元神传递回来的唯一信息。任何技巧,任何神通,任何法宝,在这第九重雷劫面前,都将是笑话。硬抗,只有灰飞烟灭一个下场。
避无可避,抗无可抗。
然而,就在这绝对的死局之中,在那混沌雷龙冷漠的注视下,赵小白那残破骨架内,那颗微弱跳动的心脏,猛地迸发出了最后、也是最炽烈的一次搏动!
“咚!”
如同战鼓敲响,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凝滞。
一道神念,平静,却带着斩断一切的决绝,回荡在他自己的意识深处:
“肉身可朽,法宝可碎,唯我道心,唯我元神,唯我之剑——永恒不灭!”
“既无路可退,那便……向前!”
“燃我残躯,融我元神,祭我丹剑——向这天道,向这雷劫,向这宿命……”
“斩出我赵小白,最后的一剑!”
没有呐喊,没有咆哮,只有意念如刀。
下一刻,那具残破的金色骨架,发出了最后的悲鸣,轰然燃烧起来!那不是火焰,而是他生命最后的气血、残存的所有灵力、乃至那历经雷劫淬炼的骨骼中蕴含的不灭物质,被一股意志强行点燃,化作了一道冲天的血色光柱!
悬浮于心脏位置的琉璃元神,光芒暴涨!它不再是内敛,而是毫无保留地绽放出所有的力量与光芒!那三色核心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旋转,引动了赵小白毕生感悟的火、木、冰之法则!那九彩的法则符文脱离了元神表面,如同受到召唤的士兵,疯狂涌向悬浮在一旁,早已灵光黯淡、剑身布满裂纹的乾坤丹剑!
“铮——!”
乾坤丹剑发出了它诞生以来,最嘹亮、也最决绝的一声剑鸣!剑身之上,星辰光点尽数熄灭,虚空晶石赋予的空间属性被彻底激发到极致,整柄剑变得虚幻不定,仿佛随时会融入虚空,又仿佛要从现实中剥离出来!
血肉气血所化的血色光柱!
琉璃元神绽放的法则神光!
乾坤丹剑决绝的剑意与空间之力!
三者,在这生死一线的刹那,在赵小白那坚不可摧的道心统御下,以前所未有的方式,悍然融合!
不再是简单的加持,而是本质的交融!
一道无法用言语形容其色彩的剑芒,自深坑中诞生。
它并非巨大,反而只有丈许长短,凝练到了极致。剑芒核心,是琉璃元神所化的纯净光辉;中层,是气血燃烧的血色与丹火冰焰交织的红蓝波纹;最外层,则是乾坤丹剑的本体,携带着破碎虚空的无匹锐利,以及那九彩法则符文环绕形成的、扰乱了时空的奇异力场!
这道剑芒出现的瞬间,周围那被混沌雷龙凝固的时空,竟然被强行撕开了一道口子!它没有浩大的声势,只有一种一往无前、斩断一切的极致锋芒!
深坑中,赵小白的残躯彻底化为飞灰,消散无踪。仿佛他所有的存在,所有的意志,所有的力量,都凝聚成了这逆天而上的最后一剑!
混沌雷龙依旧漠然俯冲,那双空洞的眼中,似乎映出了这道渺小如尘的剑芒。
然后,在丹火堡无数道震撼到呆滞的目光注视下,在那高塔之上岳昆仑骤然收缩的瞳孔倒影中——
那道凝聚了赵小白一切的一丈剑芒,不闪不避,不退不让,如同扑火的飞蛾,又如同射日的箭矢,朝着那足以湮灭星河的混沌雷龙,逆天而起!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空间在这一刻失去了尺度。
渺小与宏大,微弱与磅礴,生命与毁灭……
两道代表着截然不同极端的力量,在这片被劫云笼罩的星域中心,无声无息地,碰撞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