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永可没这么好的同情心,在一边催促道,“赶紧的,前面带路!抓到刘虎皆大欢喜,说不得你就逃出生天了。”
管事刘干听得李永催促,不敢再有拖延,连忙躬身在前面引路。
李永与赵咨各点了十数名精锐亲兵,紧随其后,一路来到刘府后院。
后院中假山嶙峋,以诸多湖石巧妙拼接而成,占地面积巨大,足足有一百几十平方,假山中间有一条能容纳两三人通过的小径,蜿蜒深入山石腹地。
“官爷请看,”刘干指着假山中间的通道,压低声音道,“这座假山是不让我们下人过来的,平时人迹罕至,两端都有出口连通。那密室就藏在通道内侧的石壁之中。”
李永毫不怠慢,立即挥手示意。身后兵士迅速分为两队,各自端着刀枪,把守住了通道前后出口,彻底封锁了区域。
刘干深吸一口气,率先踏入假山通道。
李永、赵咨及几名亲兵紧随其后,火把的光芒投在湿冷的石壁上,气氛陡然变得紧张起来。
假山顶上留了透光孔,里面倒是不太黑。只见刘干在通道中段停下脚步,面对看似浑然一体的石壁,伸出手仔细摸索起来。他指尖划过几块略显突兀的顽石,最终停在一块颜色略深、形似蟾蜍的天然石瘤上。
“便是此处了,”刘干低声道,语气带着不确定的回忆,“当日小人…小人便是在此…不慎倚靠其上,触动了机关。”他边说边尝试着用力向内按压那块石瘤,石瘤却纹丝不动。
他愣了一下,额角渗出细汗,又尝试左右旋转。就在他几乎要放弃时,忽然想起当日似乎是无意中向上顶动了此物。他双手扣住石瘤底部,奋力向上一提!
“咔哒”,一声清脆的机械轻响传来,在寂静的通道中显得格外清晰。
紧接着,假山的石壁内部传来沉重而滞涩的“轧轧”声,似乎是有锁链正在被拉扯。只见石瘤旁边一块原本严丝合缝的石板,竟被缓缓向上吊起,露出了其后隐藏的、可容两人并肩而行的向上石阶。
这机关设计得颇为巧妙,并未依赖过于复杂的机巧,而是充分利用山石本身的重量和杠杆原理。那不起眼的蟾蜍状石瘤正是关键所在,向上扳动后,便通过隐藏的石枢联动,提起了这扇并不厚实的石门。
一股阴冷的风从洞中倒灌而出,李永与赵咨对视一眼,眼中闪过惊异与兴奋之色。李永一把推开打开密室机关的刘干,冲着里面厉声喝道:“刘虎!滚出来!”
然而洞口之内只有隐隐约约的回声,并没有人应答。李永不再犹豫,命兵士高举火把,当先踏上石阶。登上几级台阶后,眼前出现一个不大的平台,随即通道便转向地下延伸——那最初的几级向上的台阶,显然是为防止雨水倒灌而设的简易防水措施。
李永带队转入向下的通道,率先冲往地下密室。通道比预想中更为悠长,但奇怪的是,并无憋闷之感,空气中甚至有微弱的气流流动,想必在隐蔽之处还设有通风孔道。
就在队伍深入通道中段时,异变陡生!
“咻!咻!咻!”
刺耳的破空声骤然从两侧石壁袭来!几支弩箭从通道的射孔中疾射而出,力道惊人,瞬间射穿了前排兵士的木盾与皮甲!
“有埋伏!举盾!小心机关!”李永惊怒交加,大吼着缩身躲避。但通道狭窄,猝不及防之下,官兵根本无处可躲,顿时惨叫声四起,瞬间便有十余人中箭倒地,伤亡惨重。鲜血迅速在通道石地上蔓延开来。
这突如其来的暗算和部下的伤亡,彻底点燃了李永的怒火,他双眼赤红,对着通道深处咬牙切齿地咆哮,“刘虎!我不将你碎尸万段,誓不为人!”
通道深处,传来了刘虎嘶哑而怨毒的吼声,声音在石壁间碰撞回荡,显得格外阴森,“来啊!李永!你们这群喂不饱的豺狼!平日收受我刘家金银钱帛时,称兄道弟的是你吧!”
“年节孝敬我从未短缺,哪一次不是车载斗量送到家?!如今你们翻脸便不认人,连半句通风报信的都没有!既要拿我刘家产业去邀功,又要灭我满门充作政绩,天下哪有这等‘公道’!今日在这地底,便是你死我亡!”
赵咨见冲在前方的襄邑兵折损严重,心里也是一片骇然,面色铁青。他暗自庆幸自己是客军,并没有争功冒进,否则倒在血泊中的,恐怕就是自己的邯郸子弟了。
刘虎这番充满不甘与背叛感的怒吼,也让他对这襄邑地方的官匪纠葛有了更深的认识——原来这并非简单的剿匪,其中还纠缠着复杂的利益往来与背叛。他不知道的是,张固同样与邯郸县府有利益输出,只是机缘巧合之下,那本账簿到了张梁手中,此时还没有掏出来。
他凝神观察,发现弩箭发射似乎已经停止,地上的襄邑兵们还在呻吟惨叫,但是却没有第二轮弩箭射出。他判断通道里的机关可能是预先设置、击发次数有限的伏弩。
“弩箭已尽!锁甲兵举双盾,跟我走!”赵籍怒吼一声,亲自带队,领着身穿铁制锁甲的士兵,顶着两面盾牌向前冲去!
果然,再没有新的弩箭射出,众人奋力前冲,终于突破了这段死亡通道,猛地冲入了通道尽头的密室之中!
火光骤然照亮了整个地下密室。这处空间显然全凭人力挖掘而成,比起张固那天然山洞的藏宝洞要狭小许多,显得更为压抑。
只见一人背对入口,立于密室中央的桌案旁,身着一袭丝质黑色直裾深衣,纹路暗沉,举止间不见半分亡命之徒的仓皇,反倒透着一股参加隆重典礼的庄重。
火光逐渐靠近,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来,露出面容,正是现任刘家家主-前滏口陉山贼头目-刘虎。
面对杀气腾腾的官兵,他脸上没有多少惊惶之色,也没有手持任何兵刃,只是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仿佛已在此等候多时。
“李永呢?”见到领头的是面生的赵咨,刘虎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嗤笑道,“不是口口声声要将我碎尸万段吗?怎的…不敢进来了?”
话音未落,一个压抑着暴怒的声音自通道口炸响:“怎么?你就这么想见我?!”
李永提着刀,大步踏入密室,一支弩箭还插在他左臂上,火光将他因愤怒而扭曲的脸映照得如同修罗。
赵咨见到李永进来,正要差人上前,把刘虎捆起来。出乎所有人意料,李永在死死盯了刘虎片刻后,竟猛地一挥手,对赵咨及众兵士喝道:“都先出去!在门外候着!我有些‘体己话’,要单独同刘家主聊聊!”
赵咨闻言,有些错愕,你是县尉,难道我不是县尉?!竟然对我大吼大叫,正要开口,但见到李永神情有异。
赵咨心念一动,刚在通道里刘虎的那一番话,让他心里明白了几分,带着兵士们缓缓退出密室,他自己最后一个离开,出去前还瞥了密室内一眼。
就在赵咨带着人退入密室通道的刹那,异变陡生!
“轰——!”
一声沉重的闷响毫无预兆地传来,一块巨石轰然落下,瞬间将密室的入口封死,把赵咨等人完全隔绝在外!
赵咨大惊失色,扑到石门上疯狂捶打呼喊:“李县尉!李永!!”但回应他的只有沉闷的回响。这石门远比入口的薄石板厚重得多,兵士用刀剑奋力劈砍,只见火星四溅,石门却只是多了几道白色印痕,依然纹丝不动。
赵咨心中骇然:这绝不是意外!一定是刘虎早已设下的陷阱!他或许从一开始,就将李永——或许连他们所有人都算计了进去!
他举着火把在密道墙上四处摸索,这块巨型的石门不是人力能够打开的,一定另有机关控制。只是摸索了半天,手指所触到的都是冰冷坚硬的岩石,找不到任何疑似机关的凸起或缝隙,急得他额头冒汗,却是徒劳无功。
其实是他想太多,刘虎在他们退出密室后,迅速拧动机关关上了石门,为的就是和李永在这绝境之中一对一,他对襄邑县牙对他的背叛与舍弃不甘心。
……
而此时,幽闭的密室里,随着石门的落下,最后一丝光亮彻底消失,瞬间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
李永进密室时,只提了刀,却没有带火把,此刻骤然陷入黑暗,双眼还在适应暗光环境,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
“好了,”刘虎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平静得让李永胆寒,“现在,终于清静了。李县尉,我们可以好好说说体己话了。”
话音未落,刘虎无声地往前走了一步,李永正闭着眼睛在适应黑暗环境,只听前方一阵衣袂拂动声。
他虽惊不乱,听声辨位,非但没有后退,反而猛地提刀向前疾冲两步,意图逼近对手——一刀劈出之后,并没有命中刘虎,他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冲进了一片发光的粉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