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置好水力缫丝机,已是晚间聚餐之时,空地上篝火熊熊,肉香四溢。数千人男女有别分成小组,十余人围坐一圈,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张宝、张梁与赵老、魏超等领头人同坐一席。酒过三巡,赵老捻须笑道:“今日收茧颇为顺利,共收得蚕茧二百余石,远超预期。所出的生丝匀亮韧滑,品质上佳,实出老朽意料。”
魏超接话:“全赖赵老调度有方,大家齐心协力。缫丝工坊里,秩序井然,丝工操作熟练,产丝颇为顺畅,也是令人欣喜。”
刘复虽平日跳脱,此时也正色道:“不错,今日初见成丝,光洁如银,若是织成锦缎,必定精美无比,我定要亲手织上一匹给父侯送去。”
“没看出来小侯爷如此纯孝!”张梁赞了他一句,举杯敬向众人,“今日之功,全赖诸位鼎力相助。然赵老日间所言,不可或忘。”
“明日那些养蚕大户必将入场,本地工坊主必定会有应对之策,恐不会如今日这般顺利。竞价之事尚在其次,只怕他们会暗中使绊子。”
赵老颔首称是,“公子所虑极是。老夫听闻本地工坊素来跋扈,明日必多事端。还望诸位提高警惕,督促手下留意可疑之人,严防有人蓄意破坏。”
张宝目光扫过众人,沉声道:“诸位,明日务必打起精神,既要保证收茧,也要护住工坊周全。若有外人阻我工坊事务,必不容情!”
几个护卫组长与关翼、赵雷几人齐声应和:“必不容情!”声震四野,篝火映照着一张张坚毅的面庞。
晚餐后,上白班的织工纷纷回去休息,轮到夜班的工人开始夜间缫丝。
然而,不少人患有夜盲症,在昏暗的灯火下难以视物,操作起来险象环生,工作只得暂停。
丝工织女们一时茫然无措,聚在一起低声议论。张梁将大家召集起来,温言安抚道:“诸位不必担忧,今晚的工钱照发。新到的织机明日即可投入使用,届时会将各位编入其他班次,大家不必担心。”
众人听说不但能提前歇息,还可照领工钱,顿时喜出望外,纷纷向张梁道谢,随后三五成群地返回住处。
待工人们散去,张梁与赵老、张宝等人来到新织机旁边。赵老看着新安装的数十台织机,不禁赞叹:“这些织机构造精巧,每台竟有数十个锭子,老朽平生未见。如此一来,产量不可小视。”
张梁点头道:“赵老所言极是。我已安排了几位老师傅,明日一早就对织工进行教导,务必让大家尽快熟悉新织机的操作。”他所说的“老师傅”,实则是从系统中兑换的几位Npc,指点指点这些丝工织女绰绰有余。
魏超几人打量着新织机,问道:“三郎,赵老都没见过这种织机,你从何处采购置……”
张梁微微一笑,并不直接解释,只道:“山人自有妙计。明日继续开挖水渠,引水入坊。待水渠一通,这些水力织机便能日夜不休地运转。届时再添新机,产能必可大增。”
赵老捻须沉吟:“如此一来,明日收茧之事,关系重大,不容有失,还须早做筹划。”
当下几人围坐在桌前,赵老逐一分析可能出现的几种情况。
若对方单纯打价格战,便以不变应万变,直接不惜本钱,抬价应对;
若是对方让人在茧中掺杂死茧与坏茧,便加强收获摊位的人手,严查蚕茧质量;
若是对方派人来工坊闹事,则由护卫队与织工应对,明天一早让魏超、刘复与官府沟通,紧急时护卫可出手自卫——这几百刀弓可不是摆设;
至于茧市那边,有官府差役维持,即便有人滋扰生事,人数也必定有限,由张梁几人临机处置便是,何况摊位上还有赵云、关翼与张合这些高端战力坐镇。
至于工坊之中的水渠,还需要继续开挖,加大多绪缫丝机的布置。
翌日清晨,茧市甫一开市,便比昨日更为繁忙。
大批蚕农运茧而至,其中不乏出手动辄数百石的大户。
本地工坊果然联手抬价,叫价声此起彼伏,意图在价格上压制曲阳工坊。
自开市起,市场行情便如野马脱缰,一发不可收拾。
上等茧开盘报价三千六百钱一石,不到辰时便涨至四千,巳时更是飙到四千五百钱!连番涨价,成本陡增两成以上。
市价波动本是常事,涨价利于蚕农,张梁乐见其成,并不在意这点成本;反倒是本地工坊的管事与背后家族,万万没料到价格会飞涨至此!
那些早在四千钱时就卖出蚕茧、还未离去的农户后悔不迭,捶胸顿足--若晚上片刻,便能多赚不少!
而尚未出售的蚕农则暗自庆幸,不少精明者已将载满蚕茧的船只摇至远处阴凉停下,只派当家主事上岸打探行情。他们心知肚明,再等上一等,价格恐怕还要再涨!
于是市场成交量应声骤降。已卖者懊悔,未卖者惜售,河面一时挤满载茧船只,茧市里箩筐堆叠,交通陷入停滞,拥堵不堪。
“往年茧价也有波动,却从未见这般跳涨。”赵老面色凝重,显然这般行情,他也是生平仅见,“咱们是不是缓一缓,这才开市第二天。”
“无妨,赵老!”魏超咬牙道,“收茧价格方面我们早有预案,无论如何,必须保证收茧量!”
又转头向张梁问道,“三郎,下午若是对面还跟着涨,咱们又该如何?”
张梁微蹙眉头道:“此番春茧,咱们须得打出名号,夏秋两季才更好做!不管什么价,他们敢跟,咱们就接着出价!咱们可以让利于民,他们可做不到!”
赵老管事见二人有些上头,不由劝说道,“二位公子,茧价太高,只恐对面的工坊也会将蚕茧卖给我们,从中渔利,不如...”
张梁早已想过这个可能,他等赵老说完,才开口说道,“赵老,此事我已经考虑过,咱们不会亏,你等着看好戏便是。”
赵老管事见劝不动他,不免摇头苦笑,年轻人还是得吃一堑长一智,也罢,即便高价收入,无非也就是少赚一点而已,由他去吧。
果不其然,下午前来卖茧的已不限于乡间蚕户,竟还有本地的工坊与商社--他们早前以三千六百钱收购了一批蚕茧,此刻转手卖给曲阳工坊,转眼多赚两成利润,何乐而不为?
一上午工夫便净赚一笔,这些商户自是笑得合不拢嘴。
至中午时分,价格已稳在四千六百钱。这已是惊人的高价--据说近五年来茧市最高价格,也未超过三千八百钱。
观望的蚕农见价钱已经许久没有变动,终于不再观望,纷纷将蚕茧售出。
自始至终,张梁工坊的收购价总比市面其他商社高出一百钱每石头。
他的策略简单却强硬:你涨我也涨,你收我也收,我永远压你一头,看谁收得更多!
原价三千六百钱一石,现涨至四千六,一石一百二十斤,每斤不过涨了八文钱。
而缫丝织成锦缎之后,一匹细绢可值数万钱,顶级织锦价格更高,若是有门路出口,罗马等地的丝绸价比黄金。
张梁的市场根本不在本土,再高的价他也敢跟,何况他手中还有后招。
中午时分,有三五个游侠儿混迹市集,手持凭条,高声嚷嚷曲阳工坊收茧不给钱,企图破坏工坊名声。
只是他们手中的凭条纸张粗糙,与工坊的留底副本材质迥异,断口处没有便于撕扯的齿孔,更没有与副本对应的校验编号。
不过瞬息之间便被识破,护卫们将他们绑缚起来,高高挂起,让嗓门大的伙计举着他们带来的证据,向蚕农茧商们宣讲起来。
刘复着人请了官府设在茧市的巡检处差役,将这几个青皮混混移交官府,严查幕后主使之人。
刘氏工坊的管事问身旁的卫管事:“老卫,这伙不入流的泼皮不是你找来的吧?”
卫管事嘴唇嚅动,半晌骂出一句:“混账东西!这点小事都办不妥!”也不知他是在骂那些青皮,还是骂看笑话的刘管事。
午后,又有人挑着秽物,想去工坊那边泼洒。人刚靠近工坊外围的栅栏,手中的粪瓢还没泼洒,就被巡逻护卫远远发现,反将其制住,塞进自家秽桶里,吃了个半饱,头脸上下全是污秽之物。
若是此时他手中有电话,真该叫他通知家里,不必给他准备晚饭了。
护卫们将他丢进雎水之中,粗略清洗了一番后,将他手脚缚住,一顿胖揍后问出了幕后之人,随即将他扭送见官,襄邑县衙又喜提业务+1。
下午价格依旧起伏不定,偶有小涨,又小幅回落,到日落时分,市价暂稳于四千二百钱。
天色一暗,便难辨茧子成色优劣,收购业务只得暂停。各家商社纷纷收摊关门,未售茧的蚕农也挑担摇船离开,只等明日开市后再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