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申时过后,一队车马驶入颖阴县城。
来的正是裴元绍与陈留四友一行人,护卫们在谒舍安顿下来后,五个人一路打听着,来到荀氏私学。
收到消息后,张梁带着赵雷与赵云出来与裴元绍一行人碰头。
在征得荀家同意后,他将几人带到府上的客房。赵雷为众人各倒了一杯冰镇饮料,张梁便先带着裴元绍进了里间。
一进门裴元绍就从袖袋里取出几封信递给张梁,张梁并没有立刻拆看。
“老裴,这趟还顺利吗?”张梁问道。
“公子,不负所托!”裴元绍事无巨细,开始禀报起来,“这次洛阳之行,随车礼物与信函都已亲手交给魏公子,只是程昱先生还在路上,还未抵达京师。”
“魏公子备足厚礼,见过了徐奉。经徐奉牵线,已与中常侍封偦搭上关系,只要邯郸县证据确凿,将襄邑县官吏贪腐结匪之事坐实,封常侍便会推动严查,,为咱们安排襄邑的三个职缺。”
他继续说道,“蔡公也拜会了吕常侍,不过具体谈了些什么,并未向我透露。”
张梁点点头,蔡邕与吕强的事情,确实是不需要裴元绍知道得太多。
张梁问道,“蔡公家眷的安排和城中铺面的事,你了解多少?”
裴元绍说着就来了精神,“咱们在洛阳城里买下了十余家临街铺面,马祭酒开办的几家太平号生意红火得很;魏公子采买的几处产业,如今还在修缮,最多月中就能开张。”
“蔡公府上不少物事都已经整理装箱,估摸着联盛号开业后,魏公子就会带着车队返回曲阳。”
一切都还算正常,按部就班地实行着,张梁接着问道,“铺面可有人前来闹事?”
裴元绍连连摆手,“我只见过一次,一个富家子弟想强买,结果被巡查的金吾卫直接带走了。”
这想必是背后某位股东出的力,马叔还是给力,张梁给马元义点了个赞。
“儁乂与关羽典韦几人,没惹什么麻烦吧?”
“咱们的人哪会主动生事?倒是……”裴元绍话到嘴边,又有些犹豫,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张梁最怕人说话打停,一转折就是坏消息,心头一紧,“倒是什么?直说无妨。”
“这事我也不知该怎么说,”裴元绍挠了挠头,“还是让他自己跟你讲吧。”说着他朝外喊道:“小侯爷!小侯爷!”
刘复听见里面叫他,一口喝完杯里的果汁,匆匆推门而入,“嘿嘿,三郎……”
张梁抬起头,看着进来的刘复,他脸上没有纨绔气息,却带着几分扭捏,看这表情就知道是惹了事。
“小侯爷,说说你在洛阳都干了什么好事?连老裴都不敢开口。”
刘复搓着手,带着贱贱的笑,“三郎,我刘复好歹也是真定侯府公子,岂是那惹是生非之人?!”
“打住打住!你要是不惹事,今天能跟我们在一起?别绕弯子,说重点。”
“嗯~~~这个…”刘复思考着措辞,“三郎,我看中了一位姑娘……”
张梁正等着吃瓜,结果刘复又不说话了。他看向略显局促的刘复,八卦起来,“你看中了一位姑娘,且说说,是哪家的女子?你可曾打听过她的情况?”
刘复心一横,说道,“是谏议大夫种绍之女。”
张梁对汉代官职不太了解,并不知道谏议大夫的品级,问道,“谏议大夫是几品官?”
刘复道,“官阶倒是不高,归属光禄勋下辖,秩比八百石。”
“这俸禄不如县令,你刘大公子是作何打算?”
“谏议大夫是不高,但她祖父乃是太常种拂,掌管宗庙礼仪。”
太常寺卿是汉代九卿之首,掌管宗庙与礼制,地位尊崇,汉室宗亲的世系谱牒也属于太常的管理范围。
张梁这才知道刘复的纠结与顾虑从何而来--他被真定侯逐出侯府,若是正式文书上到了太常寺,就等于是已经在种拂那里挂了号。
“看你这样子,侯府的文书已经递到太常寺了?”
刘复眉头紧锁,“嗯!父侯虽说没有与我断绝关系,将我逐出侯府;但却是上了文书,写明我酒后失仪,罚为仆役三年……”
张梁摸了摸还没长出胡子的下巴,“那,你和那种家姑娘…现在到什么地步了?”
“什么种家姑娘?她闺名唤做种芷,”刘复说起来便是一脸嘚瑟,一提起她,刘复脸上顿时泛起得意之色,“我与她一见倾心,已经互换了信物。”
旁边的裴元绍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老裴,你笑什么?”张梁见他这表情,知道其中肯定有故事。
裴元绍正要拆台,刘复赶紧捂住他的嘴:“你别插嘴,我自己说!”
刘复整了整衣袍,郑重地向张梁行了一礼:“三郎,我先给你赔个不是。”
“你直说便是,何必来这些虚礼?”
“我…我偷用了你一首诗,这才与她看对了眼,后来又送了她文房四宝和一面玻璃镜……”
张梁笑道,“好你个刘公子,老裴记下来,日后他成亲时,礼金少给十万钱。”
“三郎,我偷用你诗词之事,你不在意?”
张梁摆摆手,“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偷?窃书不算偷,你用的哪一首?”
我怎么好意思追究你,我自己也是偷的。
刘复摇头晃脑的吟起诗来,“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这首诗张梁并没有录入在岳之阳的诗集,他用了也不怕被人追究。
“你们一起喝酒了?酒后没……”
不等张梁说完,刘复急忙打断,“我刘复就是憋死,跳池塘里,也绝不敢做那等有辱斯文之事!”
裴元绍插话道,“他是有贼心没贼胆,种家妹子的祖父可是太常卿!”
“哦——”张梁上下打量着刘复,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哈哈哈!”
“三郎,你不要像老裴一样,”刘复有些不好意思,“我现在是真没主意了,你给出个招吧?”
张梁两手一摊,“我的刘大公子,咱俩都才十五岁,我连喜欢的姑娘都没有,哪能知道该怎么办?”
当然,荀颍不算,她明明是颍公子,最多是同窗之谊。
刘复一屁股瘫在坐塌上,“那我如何是好,如今父侯的文书已到太常寺,种太常必然知晓。万一他以此为由反对,我可如何是好?”
“嗯~~~”张梁沉吟片刻,问道,“种姑娘今年多大?”
“不到十四,明年冬月及笄。”刘复不假思索地回答。
连生辰都告诉刘复了,看来是有戏靠谱的。
张梁思索一阵,说道,“我建议分三步。”对面的刘复和裴元绍都竖起了耳朵。
“第一,你说说种姑娘喜好些什么诗文,我再给你写几首,你俩先把情谊稳定。”
“好好好!三郎你不问责于我,还以德报怨,我刘复日后一定唯你马首是瞻,为你效犬马之劳!”
玛德,认识这么久,出生入死经历这么多事,刘复都没这么激动,如今为了终身大事,倒是表起了忠心。
扣十分,容易为女色所迷,是个不确定因素。
“第二,襄邑你就不要待了,回曲阳好生操练。明年远征高句丽,你多挣些军功,在战报上给你好好记一笔,争取以开疆拓土之功,谋一个爵位。”
“嗯!若能成事,我就不必倚靠真定侯府,自己便是名副其实的侯爷!”刘复连连点头,追问道,“第三呢?””
“第三,若第二步能成,便请你父侯修书给种太常,再请几位名士为你说媒,这事不就成了吗?”
“嗯嗯嗯!”刘复兴奋不已,眼神一亮,“若我能加官晋爵,再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想必种家也不会再反对。”
兴奋过后,刘复眼中亮起的光又黯淡下去。
他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问道,“三郎,若…若第二步不成,我未能立下足以封爵的军功,又当如何?”
张梁似乎早料到他有此一问,不紧不慢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笑道,“不要急,刚才那三策凭借一战成名,是见效最快的。若天不遂人愿,第二步受挫,那我们依旧分三步走。”
“第一步不变,你还是得靠诗文稳住种姑娘的心。至于后面两步,我且先给你想两个法子,你可自行斟酌。”
他放下茶杯,伸出两根手指,“这第一个法子,是以利固本。你既已离了侯府,便不能再指望祖荫。我们联盛号、太平号的生意正在扩张,你若有意,可参与经营。”
“尤其是太平号在洛阳的铺面,正需可靠之人打理。你若能在此道上展现才干,积累丰厚资财,届时即便无军功爵位,自己也能买个爵位傍身。钱财虽俗,却能为你增添底气。”
“第二个法子,是以名造势。”张梁目光微闪,继续说道,“种太常掌管礼制,想必也重清誉名望。你若是在军功之上难有突破,咱们便另辟蹊径。”
“譬如,资助寒门学子,或襄助蔡公整理典籍,甚至我给你写几篇足够扬名的文章。待你乐善好施、雅好文事的名声传入种太常耳中,他对你的观感自然会有所改观。届时再请动有分量的人物出面说和,事情便又多了几分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