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喝,你怎么不说真香?!”张梁在心里腹诽。
荀采没要到他手上的果汁,缠着张梁还要续杯。
“不行,你一个小娃娃,不能喝太多冰的,要闹肚子。”虽然荀采十分可爱,张梁也被说动了,然后,他还是拒绝了。
“晚些时候给你做点别的。”
冰镇还是差点意思,明天要不整个冰激凌来给荀采开开眼。
小采儿还在围着张梁,这时来了人给他解围。
荀绲派了仆役过来请张梁,他便让仆役将几杯冰镇果汁端走,跟着仆役往书房走去。
书房内,荀绲正与一位身着深衣、气质雍容的中年人对坐品着茶。
张梁进门,荀绲将他叫了过去,给他介绍了来人,他正是从长社而来的钟瑜,颍川钟家的长辈。他的好大侄,就是钟繇。
见礼之后,张梁从托盘里端过两杯冷饮,轻轻放在案几上,杯中的冰块撞击,叮咚作响,吸引了两位长者的目光。
“天气炎热,晚辈刚制了些冷饮,特送来请荀公与钟公消暑。”张梁说道。
钟瑜好奇地端起一杯,触手冰凉,不禁讶然:“此乃冰饮?荀府何时藏了冰?”
“家中并无藏冰。”荀绲亦感惊奇,看向张梁。
少年微微一笑,语气平常,“并非是窖藏之冰。小子见采儿耐不住暑气,便用硝石制了些冰,给她解馋。”
“硝石制冰?”钟瑜与荀绲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不可思议。
钟瑜细细品了一口果汁,只觉一股清甜凉意直透肺腑,连日来的焦躁仿佛都被这凉意抚平了几分。
他放下杯盏,目光灼灼地看向张梁,“老夫方才正与仲慈兄谈及你此前所言丹毒与蝗灾之事。却不知,小友除了通文事、谙医理,晓农桑之外,竟还有这般点水成冰的妙术?”
张梁谦逊道,“钟公过奖,不过是些雕虫小技罢了,恰能应一时之需。”他顺势将话题引回正道,“比起这杯中之冰,丹药之毒与蝗灾之患,才是关乎性命的大事。”
钟瑜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忧色,“…午食后,我亲眼见到水银入喉,鸡犬立毙。若丹散之中果真掺有此等剧毒,那我们多年来服食的,岂非尽是穿肠毒药?”
“水银与丹砂虽具毒性,但丹药与五石散中所含分量并不重,乃是日积月累、渐侵脏腑的慢性之毒。”张梁温声安慰道,“只要停服丹散,再配合饮食调理,便能逐步恢复。”
这年代并没有可行的输血方法,解毒全靠身体自行代谢排出,像西皮那样动不动放血治疗,偶尔来一次还行,多了身体也顶不住。自己还是得尽快出海,把橡胶搞到手才行。
荀绲点点头,喝了一小口冷饮,“元珪兄,调理身体乃是水磨工夫,一时之间急也急不来。幸得三郎警觉,我们总算还有补救之机。我胞弟与侄儿如今已停服丹散,日后徐徐调养便是。”
钟瑜自己也长期服丹,自然比荀绲更急切一些,追问道,“张小友,仲慈说可借食疗排毒,究竟哪些食物有此功效?”
张梁取过一张留侯纸,开始笔走龙蛇,“钟公,荀公,日前所说食材未能尽述,今日我便一一写明……”
他笔下生风,将从系统中查询到的,有助于排除重金属的食材逐一列出:牛羊乳、鸡蛋清、豆浆、绿豆、猪血、猪肝、红枣、木耳……
“平日多食用这些食物,可有助于排出毒素,使人一身轻松。待停药调养一段时日后,观其肤色、发质,便可知恢复成效。”
两人接过纸笺,细细看起来,张梁列出的食材都不是什么稀罕物,至于菠菜胡萝卜,这些眼下还没有传入中国的菜品,他则是没有抄录。
荀绲笑道,“元珪兄,既有此清单在手,日后依方食补便是。至于长社各家,就有劳你代为转告了。”
“老夫自当尽力,岂容这等毒物继续贻害士人。”钟瑜面色凝重,话音一转,“只怕…有人沉迷已久,劝也难回头啊!”
张梁接话道,“若真是如此,那说不得也只能尊重他人命运,放下助人之念了。”
钟瑜闻言,眼中掠过一丝讶异,“张小友虽力陈丹散之害,劝诫人停服丹散,言语间却颇有几分道家的洒脱境界。”
“实不相瞒,家兄也是修道之人,不服丹散之诫,正是出自他的叮嘱。”张梁将张角顺便带了出来。
“哦,令兄修道,修的是哪一脉道统?”两人都有些好奇,钟瑜出声问道。
“家兄奉南华真人为师,讲究的却是入世之道,如今正在曲阳为百姓奔走效力。”张角升任县令的文书还没下发,张梁便隐去了他的官职不提。
钟瑜素来修道服丹,对庄子之学并不陌生,当即追问:“南华之道向来主张逍遥避世,为何令兄反其道而行之?”
“钟公,南华真人之学,亦有入世一面。”张梁从容解释,“真人曾言:天下有大戒二,唯命与义也。修身以全命,入世以行义。如今天下多艰,正合济世安民之义。”
“家兄常说,人生一世,穷则独善其身,若得通达,便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不可坐视邦国无道、百姓流离、经典湮灭不传。”
钟瑜喃喃念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好!说得好!令兄有此胸襟,足以开宗立派。若得机缘,定要与他相见,好好论道一番。”
荀绲亦面露赞许,“老夫原先只道三郎天资聪颖,如今方知是家学渊源。不愧是留侯之后,张家声名,必因你兄弟二人而再度彰显于世。益州张陵,亦称是留侯后人,不知三郎是否知道?”
一旁的钟瑜接过话头,语气中带着些不以为意,“那张陵与张修,如今正在蜀中传教布道,那五斗米道入教需收人五斗米,浑然不似令兄格局宏大。说起来,这修道之事,倒也算是一脉相承了。”
张梁闻言,脸上露出些许茫然,谨慎答道,“不瞒二位长者,小子对此并不清楚。晚辈未曾得见祖辈,父母也在我幼年早亡,祖上之事知之甚少。”
他有意借此言为自己留了余地,以免日后与那张陵一脉相遇时,牵扯不清。“等小子回了冀州,一定问问兄长,看看是否此事。”
荀绲见他神色不似作伪,便了然地点点头,温言说道,“原来如此。留侯一脉,自张不疑因罪削爵后,便四散飘零,声迹不显。依地理渊源看,三郎你家既在冀州,多半是出自辟疆公这一支的后人。”他言语间带着长辈的关怀,继续道:“他日若得闲暇,或可为你兄弟二人考证续谱,使宗脉不至于湮没无闻。”
张梁闻言,深揖一礼:“多谢荀公厚意,若能续明谱系,使我兄弟重归宗脉,实是莫大恩情。”
对此张梁倒是不太在意,日后太平道大成,黄巾坐了天下,自有大儒为我辩经。
话题随之转入防治蝗灾之事。三人一番商议,又加入了几条对策,由地方官府出面,以钱粮向百姓收购捕捉到的蝗虫,大蝗一斗钱100文,小蝗每斗钱50文;在农田庄子间设置观测点……
张梁补充道,“晚辈将在颍川设几处曲阳工坊商铺,若是百姓有意,也可将蝗虫发卖到工坊,小子照单全收。”
荀绲道,“三郎你此举,可是为了油炸之后充作干粮?”
张梁应道,“荀公明鉴,晚辈此举,确有充作军粮之想。小子有位挚友,其父数年前战死于高句丽寇边之役。若天时允许,明年他准备率义兵北上,为父报仇雪仇。此物耐存,正可助其一臂之力。”
钟瑜闻言,击节赞叹,“为父报仇,远征辽东,此真忠孝两全之壮举!若非老夫年迈体衰,定当共襄盛举,以彰大义!”
张梁心道,你若真有意,不如把你那好大侄钟繇派过来。
荀绲似想起什么,向着钟瑜说道,“元珪兄,另有一事,据三郎所说,曲阳有高产新粮种,亩产竟可达千斤之数。老夫此前曾试食,口感实属上乘。我欲遣人前往采买,以备明年春耕。”
张梁点头说道,“新粮共有三种,其中土豆与甘薯,果实生于地下、埋藏土中,纵然蝗虫过境,于收获影响也是有限,且不挑田地,良田荒地都可以种,更兼之耐旱,正宜防灾保收。另一种名为玉米,可与两种作物套种,使一亩之地,兼得两种作物收成。”
钟瑜眼中一亮,抚掌道:“竟有如此神奇之粮?若真能避蝗保收,实在是安民之根本。待我返回长社,必当遣人赶赴曲阳采办。”
荀绲提议,“元珪兄,我荀家车队将在半年节后出发,不如你我两家在长社会合,结伴同行,也好相互照应。”
钟瑜欣然应允,“如此甚好。”
张梁说道,“荀公、钟公,我曲阳有专门车队,专司长途运输,只需确定所需之数,便可直接运送至二位府上,无需忧虑转运之劳。”
荀绲略有顾虑,“然则颍川至钜鹿,山长水远,千里迢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