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冰冷的、圆圈带三条线的图案,像个鬼影子似的,死死烙在那棵半树半铁的怪树上,也烙在了每个看见它的人的心尖儿上。它不声不响,可那股子寒气,比鬼哭狼嚎还瘆人。
墨衡的探测器算是彻底栽在这玩意儿上了,屁也分析不出来,只能确定那是一种死气沉沉的、像是老早以前就停摆了的秩序回音,跟“逆熵法庭”那种还在吭哧吭哧转的冰冷秩序完全两码事,更像是一段被扔在时间犄角旮旯里、早就没人用的老掉牙代码。
“这鬼东西在变多。”没过几天,巡逻的兄弟又带来了更糟心的消息。营地外边,其他几处被镜子力量祸害过的地方——一片亮晶晶的草地当中、一块飘着的歪扭石头面上,甚至一滩变得跟浆糊似的水洼边上——都陆陆续续冒出了同样的图案。它们就跟雨后林子里的毒蘑菇似的,悄无声儿地在这片倒了大霉的土地上散开了。
没爆炸,没变形,就这么干巴巴地“标记”上了。它不改山不改水,可被它标记的地方,就是让人觉得隔了一层,好像那块地皮正慢慢从现实世界里被抠出去,单独搁一边儿了。
苏牧不信邪,抡起战刀就去刮树皮上那图案,可刮掉的地方,没过几个时辰,自己又长回来了,跟活的一样。他催动能量去冲击,能量撞上去就跟石头扔进泥潭,噗嗤一下就没影了,被那图案悄无声息地给吞了。这玩意儿,好像油盐不进,啥招都对它没用。
“是‘失语者’……它们真来了。”墨衡的声音发苦,“不是开着星舰、顶着大炮来的,是这么个……更邪乎、更没法琢磨的法子。它们在‘划地盘’呢,用它们那套死寂的规矩,把这儿标成它们的……‘私产’了?”
营地里刚压下去点的恐慌,又噌地冒起来了。被法庭当病毒嫌弃着,又被这不知从哪个黑洞钻出来的玩意儿打上了标记,他们就像砧板上的肉,被两把看不见的刀比划着,死活全由不得自己。
维生舱里,林栀在划拉出那个图案后,又彻底没了动静,睡得跟个瓷娃娃似的,好像那一下清醒把她最后一点魂儿都抽干了。希望这玩意儿,眼瞅着又跟着她一块儿沉下去了。
就在这憋屈死人的安静当口,转机来了,来得还挺邪门。
一直跟冬眠了似的、只有点微光的“学习者核心”,它那淡绿色的光芒,突然自己个儿亮堂了一点,虽然还是不咋地,可稳当当了。一股子被压得瓷实、还加了密的信息流,自个儿跑到了墨衡那台勉强还能喘气的数据终端上。
信息解开后,不是字儿也不是画儿,是一大堆绕来绕去的……“想法结构图”和“能量走势模型”。
“这啥玩意儿……”墨衡一开始有点懵,可等他仔细瞅明白这些图是啥后,气儿都喘不匀了,“是那堵‘墙’!是法庭罩在咱头上的那层屏障的详细结构图!比之前镜子照出来的还细!还有这些能量模型……是咋隔着维度传信儿的理论架子?!这核心在睡觉的时候,也没闲着,一直在后台算这事儿呢!”
“学习者核心”好像是在用它那老掉牙但海了去的知识库,加上之前镜子照出来的屏障数据,憋着劲想给他们找条活路!一条可能能溜出屏障、跟外边搭上线的路!
“它想干啥?”苏牧看着屏幕上那些眼花缭乱的图,问。
“它想鼓捣个……‘共振跳跳板’!”墨衡激动得声儿都抖了,“原理就是利用屏障自个儿结构里那些比头发丝还细的‘互相碍事’的影子和能量一会儿强一会儿弱的点儿,整出个特定频率的空间震动,在屏障上暂时撕开个比针眼还小、说没就没的‘缝儿’!这缝儿过不了人,甚至过不了普通能量,但没准儿……能塞过去一个经过特别打包的、瓷实实的‘信息包裹’!”
“信息包裹?发给谁?”
“坐标!”墨衡猛地指向那个镜子给的、通往“异常沉默区”的坐标,“发给‘失语者’!”
苏牧眼皮一跳:“主动去招惹它们?在它们都给咱打上标记的节骨眼上?这他妈太悬了!”
“可这是咱唯一能主动干的事儿了!”墨衡几乎是吼出来的,“干等着?等死吗?等着被它们慢慢‘标记’完蛋,还是等法庭那不知道啥来头的‘上头’来判刑?咱得抢个先手,哪怕就是扔个石子听听响儿!咱得弄明白‘失语者’到底是个啥!它们想干嘛!”
他指着屏幕上的模型,眼珠子冒光:“这东西,核心已经把理论架子搭得差不多了,可缺最要命的两样——能量,和一个能扛得住、还能引导这种超频震动的‘壳子’!咱手头这点能量差远了,至于壳子……得找一种既能稳住、又能跳起来,秩序和混沌都能沾点边儿的材料……”
他的眼神,不由自主地,飘向了维生舱里的林栀,飘向了她眉心那块曾经亮过“真理印记”的地方。
苏牧心里咯噔一下,他立马懂了墨衡的意思。“不行!绝对不行!林栀现在这样,稍微动一下可能就没了!”
“不是抽她的力量!”墨衡赶紧解释,语速快得跟蹦豆子似的,“是借个劲儿!是拿她身体里那点‘起源之种’的老本儿当个‘引信’和‘路标’!装置的能量咱另想办法凑,可需要她那一丝带着终极平衡味儿的气息,来稳住震动过程,还得保证信息包能准准儿砸向‘失语者’,别让屏障给搅和了!这不耗她的力,就是……借她个‘名头’用用!”
这计划还是他妈疯得没边儿。谁也不知道硬把林栀的本源印记跟这要命的装置连一块儿,会出啥幺蛾子。谁也不知道那信息包扔出去后,会招来“失语者”啥反应。
可就像墨衡说的,这是他们打破这口憋死人的棺材、抢回一丝主动权的唯一指望了。
苏牧心里跟刀绞似的。他看看维生舱里脆得像层纸的林栀,又看看营地里那些眼巴巴望着他、又怕又盼的族人,最后,沉重地点了下头。
“要我干啥?”
“守着。跟上次一样,绝不能出半点岔子。”墨衡沉声道,“我想法儿攒能量,核心负责造装置和打包信息。连上林栀本源印记这事儿……得最柔和的来,不能硬来……”
接下来的日子,营地又进入了备战状态。所有能搜刮到的能量——从“学习者”基地废墟里扒拉出来的残存能源块,族里有点微薄能量的人凑的份子,甚至试着引动那些异常区域里不稳定的能量——全被归拢到一块儿。墨衡和“学习者核心”就在方尖塔底下,用能找到的破烂,开始鼓捣那个复杂又精密的“共振跳跳板”。
装置长得像个由无数歪七扭八的水晶和金属线缠出来的、微微搏动的“心脏”,中间留了个空儿,准备放跟林栀本源搭上关系的物件。
另一边,苏牧没日没夜地守在林栀边上,把自个儿气息调到最平缓,小心翼翼引着自身一丝微弱得不能再微弱的能量,像最轻的羽毛似的,去碰、去感应林栀眉心深处藏着的那点本源。他不敢急,只能像拜佛似的,耐心等着那点绿意自个儿有点动静。
这过程慢得熬人。
几天后,墨衡那边传来信儿,装置快搞好了。苏牧这边,也终于在林栀那死寂的意识最深处,摸到了一丝弱得快要散掉、却纯粹得吓人的平衡气息。
他小心又小心地把这丝气息引出来,跟捧着一滴立马要蒸发的露水似的,慢慢注进墨衡准备好的一枚特制符文里。那符文是用纯净的生命水晶和带秩序味儿的金属融在一块儿做的。
符文一放进装置核心——
整个装置跟活了似的,猛地亮了起来!柔和又稳当的光在里面流转,跟外面凑起来的、躁动不安的能量形成了鲜明对比。
“灌能量!启动震动程序!”墨衡大喝一声,拍了启动钮。
嗡——
低沉的、像是从地心深处传来的嗡鸣声响了起来。装置核心的光越来越亮,周围的空间开始出现肉眼能看见的、水波纹一样的涟漪。凑起来的能量被疯狂抽走,灌进震动里。
方尖塔上方的天空,那层看不见的屏障,在特定频率的震动下,开始微微扭曲,一个极小极小、跟针尖似的、不停闪灭的“光点”,在屏障某个薄弱的点儿上,艰难地形成、维持着!
就是现在!
“信息包——发射!”墨衡按下了最终按钮。
那枚包着“学习者核心”编译好的、有“生之地”基本信息、林栀状况和想搭话意思的、瓷实实的信息包,化成一道看不见的波动,瞬间穿过了那针尖大的缝儿,消失在了屏障外边,沿着那个冰冷的坐标,射向了不知道多远、沉默的深渊!
装置在发完信息包的瞬间,能量耗光,光迅速暗了下去,核心那枚符文也布满了裂纹,眼看就要碎。
成了?
所有人都憋着气,等着,等着可能从遥远星海传回来的回信,或者……更吓人的后果。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屁动静没有。
天还是死寂,屏障还是冰冷,那些无声的标记还散落在四周。
好像他们豁出老本扔出去的信息,就是颗掉进真正无底洞的石子,连个响儿都没听见。
就在失望和更深的绝望开始往心头爬的时候——
维生舱里,林栀一直平稳的脑波,突然又抽风似的剧烈波动起来!
可这回,跟上次被“镜中窥视者”的信息冲撞不一样,监测仪器上显示,有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冰冷又古老的“秩序”味儿的陌生信息流,正沿着一条摸不着边的路,反向渗了进来,想跟她的意识搭上线!
不是从屏障的缝儿里来的!
是直接……冲着她脑子来的!
“失语者”……
它们“听”见了。
而且,它们回话的方式,就这么直接,这么……由不得你拒绝。
苏牧和墨衡的脸,唰一下,全白了。
他们扔出去的,到底是求救的信号,还是……打开地狱大门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