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打完了,可营地里头没半点喜庆劲儿。天上那要命的玩意儿是撤了,可留下这一地的破烂,还有死一样的安静,压得人喘不过气。那层看不见的“墙”还在,可感觉不一样了,以前像是被个铁笼子关着,现在嘛,像是被画了个圈圈,告诉你别出去,外头有东西盯着,那感觉更瘆人。
苏牧帮着把受伤的弟兄们挨个儿拾掇好,看着名单上划掉的那些名字,心里头跟塞了块冰疙瘩似的,又冷又沉。豁出命去拼了这一场,没换来自由,倒像是掉进了个更摸不着底的谜团里。墨衡累脱了力,昏死过去好几天,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摸他那宝贝数据板,看到上面“逻辑禁忌区”和“失语者活性化加剧”那几行字,脸唰一下就青了。
“咱们……可能捅了个更大的马蜂窝。”他嗓子眼跟拉风箱似的,带着刚醒过来的虚和一股子后怕的凉气。
“啥意思?”苏牧守在林栀的卫生舱边上,这几天他几乎没挪过窝。
“法庭那帮铁疙瘩,把咱这儿标成了‘逻辑禁忌区’,暂时不亲自下场收拾咱们了。”墨衡指着数据板,手指头有点抖,“听着是好事儿,对吧?可你细想,为啥?是因为林栀喊那一嗓子‘我就是真的’,它们没辙了?我看不像!更可能是因为那面破镜子,照出了它们自个儿兜裆布里的虱子!让它们不敢轻易动手了,怕一动手,自家系统先乱套!”
他喘了口气,眼里透着忧心:“它们这不是放过咱们,是把咱们当成了一个会让它们‘中毒’的‘病毒’,先‘隔离’起来!它们在等,等一个能绕过这麻烦的、更牛逼的‘上头’来发话。那‘上头’是啥玩意儿,咱屁都不知道。”
“更邪乎的是这个——”他手指头戳着那个指向“异常沉默区”的坐标,像是戳着个烧红的炭,“‘失语者’越来越活跃了,还跟咱这儿成了‘禁忌区’有关系!这说明啥?说明咱们跟法庭干仗,搞出来的这些幺蛾子,可能……把那个一直没动静的鬼东西给……吵醒了?”
苏牧眉头拧成了疙瘩:“镜子不是给咱坐标了吗?这不就是林栀早前指的路?”
“是指路,也是催命符!”墨衡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压住心里的慌,“镜子在彻底歇菜前,肯定是照到了法庭最不想让人知道的、关于‘失语者’的老底。它给咱这个坐标,也许是唯一的活路,可也保不齐是说……那‘失语者’才是连法庭都怵头的、真正收拾不了的大麻烦!咱们之前的瞎叫唤,可能真把阎王爷给招来了!”
营地里的空气又变得跟胶水一样黏糊糊的,压得人胸口疼。刚觉着从鬼门关爬回来半只脚,一抬头,发现前头可能是个更大的无底洞。一边是暂时缩回去但肯定没安好心的秩序屠夫,另一边是宇宙黑咕隆咚那头、不知道啥时候就扑过来的未知阴影,这他妈的叫什么事儿!
接下来的日子,营地就在这种提心吊胆的安静里头,慢慢缓着气儿。大伙儿收拾着破烂,埋了死的,在那片被镜子力量祸害过、变得奇形怪状但又莫名稳定下来的地界儿边上,小心翼翼地重新搭窝棚。慢慢儿地,也敢凑近那些树不像树、铁不像铁的共生林子,还有亮闪闪的草地了,甚至还能从里头扒拉出点能用的稀奇材料。
墨衡把劲儿全使在研究那个坐标,还有琢磨怎么跟那俩彻底没声儿的宝贝——镜子和学习者核心——重新搭上话。那镜子现在是真成摆设了,咋叫都没反应,就剩个银边框子能看出以前不一般。学习者核心也跟冬眠了似的,只能查点最基础的玩意儿,灵性全无。
他们现在就像拿着一张写着“阎王殿由此去”的条子,可船没了,桨也折了。
这天晚上,苏牧照旧守在林栀边上。月光从棚顶破洞漏下来,照得她脸跟玉似的,没一点血色。气息弱得几乎感觉不到,但又异常地平稳,像是睡死过去了。
苏牧攥着她冰凉的手,低声念叨着营地里的事儿,谁谁伤好点了,谁谁又发现哪儿能捡到点有用的破烂,也说墨衡的担心,说自己心里头的没底。他知道她听不见,可不说点啥,他觉得自己也得憋疯。
“……林栀,坐标是拿到了,可……咱咋去啊?就算摸过去了,等着咱的是啥?‘秩序’的‘镜子’……那‘失语者’,真能帮咱们?还是像墨衡嘀咕的,咱这是在作死,喊来个更狠的祖宗……”
他声音哑得厉害,透着股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累。
就在这时候,他觉着手里那冰凉的手指头,极轻微地,动了一下!
苏牧浑身一僵,差点跳起来,以为是自个儿熬太久眼花了。他屏住气,眼珠子死死盯住林栀的手。
没动静了。
就在他心往下沉,以为真是幻觉的时候,那手指头,又动了一下!这回更清楚点,指尖在他手心里,特别慢、特别费劲地,划拉着啥。
不是写字,倒像个……简单的画儿?
苏牧心口咚咚直跳,集中精神感觉着那比蚊子哼哼还轻的动静。
是个……圆圈?中间有个点?
不对。林栀的手指头没啥力气,划拉得断断续续,但那图案慢慢清楚了。
是一个圆圈,圆圈外面,均匀地接着三条短线,线头都指着圆心。
像个……简笔画的三叶草?或者……一个超级简单的……齿轮?再或者,是啥玩意儿从中心往外发散的意思?
苏牧瞪着眼,看不明白。他刚想低头问问,却发现林栀的手已经软绵绵地垂了下去,再也没了动静。呼吸还是那样,又轻又平,好像刚才那一下用尽了她最后一点魂儿。
他赶紧把刚躺下的墨衡又薅了起来。
墨衡看着苏牧在他手心里比划出来的那个图案,眉头拧得能夹死苍蝇,半天没吭声。
“齿轮?核心?辐射状?……”他嘴里来回念叨,一边在数据库里猛搜,可屁也没搜出来。这图案太简单了,啥都能往上套。
“会不会是……‘失语者’的记号?”苏牧猜。
“说不准。”墨衡摇头,“也可能是她潜意识里对‘学习者核心’或者那镜子的抽象想法,甚至可能就是无意识瞎划拉的。”
线头好像又断了。
可第二天一大早,一个意外的发现,让这个简单的图案,一下子蒙上了一层贼他妈吓人的阴影。
一个在营地外边、那片共生林子边上巡逻的兄弟,连滚爬爬地跑回来,脸白得跟纸一样,话都说不利索了:“头儿!墨工!不……不好了!林子里头……那棵……那棵半树半铁的怪树上……长……长了个记号!”
苏牧和墨衡心里咯噔一下,立马跟着冲了过去。
在那片光怪陆离的林子深处,一棵得三四个人才能合抱的巨树杵在那儿,树干一半是皲裂的树皮,一半是闪着冷光的金属。就在那树皮和金属交界的地方,一个清晰的图案,像是从树里头长出来的一样,烙印在那儿——正是那个圆圈带着三条辐射线的简易图案!
那图案的线条流畅得不像刻上去的,深深嵌在材质里,摸上去,一股子跟周围生机勃勃(虽然长得怪)的环境完全不符的、冰凉的死气,顺着指尖往骨头缝里钻。
“不是人弄的……”墨衡检查完,脸黑得能滴出水,“像是……某种‘意思’或者‘概念’,直接……‘长’在这现实里头了……”
他掏出探测器对着那图案,屏幕上的数跟抽风似的乱跳,还蹦出些扭曲得没法看的几何图形。
“这玩意儿……它在不停地散发一种特别隐蔽的……‘秩序’的波动?”墨衡的声音带着见了鬼似的惊骇,“可这秩序……老掉牙了,特别……‘死板’,就像一段早八百年就停转了的机器,留下的……空壳子的回声?”
苏牧看着那个冰冷的图案,再想起昨晚林栀那拼尽全力的划拉,一股子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图案,绝对跟“失语者”脱不了干系!
这他妈不是希望的记号。
这更像是一个……冰冷无声的……
烙印。
像是在宣告,这块地皮,连同上面喘气儿的和不会喘气儿的,都已经被某个藏在宇宙犄角旮旯里的目光,给……
标上了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