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尖塔尖儿上那光点,压根儿就没消停过。它一明一灭,跟喘气儿似的,可它每“喘”一下,周围这片天地就好像跟着哆嗦一下。那股试图把整个世界都“修理”整齐的苍白光芒,在它附近就跟见了鬼似的,要么被它一口吞了,要么被它胡搅蛮缠地扭到不知哪儿去了。这已经不是镜子反射那么简单了,这玩意儿像是在直接折腾“存在”这概念本身的基础。
墨衡好不容易从一堆冒着黑烟的破烂设备旁爬起来,也顾不上烫手,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死死盯着塔尖那个已经没法用任何仪器测量的鬼东西。他嗓子眼发干,声音抖得厉害:“它在聚合……把所有因为秩序和混沌打架崩出来的‘信息渣子’往一块儿揉!那些镜子!那些只会偷窥的玩意儿!它们根本就不是单独的东西,它们是这聚合体的……触须!是感觉器官!现在,它们正在往回缩,要变回一个整体了!”
“整体?那他妈到底是个啥?”苏牧觉得后脊梁一阵阵发凉,那光点带来的不是力量上的压迫感,而是一种更邪门的玩意儿——好像多看它几眼,自己到底是个啥、为啥会在这儿站着,这些最基本的念头都要开始动摇了。这感觉比挨一刀还难受。
“鬼知道是个啥……”墨衡使劲晃了晃脑袋,想把那种晕眩感甩出去,但眼神却反常地亮得吓人,“但它很可能就是林栀说的‘镜子’的真身,是‘秩序影子’憋出来的怪胎!它正借着这场现实重构的大乱子,借着咱们跟法庭死磕的机会,在……孵化!”
像是为了证明他这话不是瞎猜,那光点的“心跳”猛地加快了!咚!咚!咚!一声比一声沉,一声比一声急,砸在所有人的胸口上。它不再满足于被动地吸溜周围的混乱信息,开始主动伸出“触手”往外摸索。一道看不见摸不着、但能让所有人脑子“嗡”一下变成空白的精神波纹,以那光点为核心,像水波一样无声无息地扫过了整个“生之地”。
这波纹掠过维生舱,里面躺着的林栀猛地身体一挺,喉咙里挤出痛苦的呻吟,她身上那点淡绿色的生机光芒,还有那股子混沌难明的法则波动,像开了闸的洪水,不受控制地往外涌,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拽着,投向塔顶那搏动的光点。
波纹掠过“学习者核心”,那塔身的淡绿色晶体猛地爆亮,里面存着的、海了去了的逻辑知识和文明记忆,被硬生生抽出来,变成一道道纯粹的数据流光,也被那光点贪婪地吸了进去。
“操!它在抢林栀和核心的力量!”苏牧眼睛瞬间就红了,血丝布满眼球,他想冲过去,可整个人就像被冻在了水泥里,别说冲了,连根手指头都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整个营地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跟他一样,成了砧板上的鱼肉,只能干看着那鬼东西为所欲为。
秩序的、冷冰冰的知识,和混沌的、活生生的生命力量,这两样八竿子打不着、本该互相排斥的玩意儿,在那个悖论光点里头,被蛮不讲理地挤在一块儿,疯狂搅拌。塔顶那光的颜色开始变得没法说了,你说不出它是个什么色,那颜色好像直接往你灵魂里钻,代表的纯粹就是“矛盾”和“啥都可能”这种操蛋概念。
天上,“逆熵法庭”那股现实重构的力量,好像也终于品出味儿来了,意识到下面正在孵化的东西,恐怕比那个“混沌—生命统合体”还要命。那死气沉沉的苍白光芒不再均匀铺开,而是像发现了致命病毒的免疫细胞,从四面八方拧成一股股粗壮的光束,恶狠狠地朝着那悖论之种压过来,想在它彻底成型前,把它掐灭在摇篮里。
可吓人的事儿发生了。那足以把山抹平、把河掰直的秩序力量,一碰到那悖论之种发出的诡异辉光,就跟雪花掉进烧红的铁锅似的,嗤啦一下,没了!非但没把它咋地,反而像是给这怪胎又喂了一顿营养餐!那悖论之种,好像天生就是绝对秩序的克星,你越是用秩序的力量去压它,它反而吃得越欢,长得越快、越结实!
“它……它他妈在借法庭的力孵自己!”墨衡总算看明白了这让人头皮发麻的真相。他们所有人,包括牛逼哄哄的“逆熵法庭”自己,都成了这未知怪物诞生的垫脚石和催化剂!
终于,当那悖论之种吸溜的力量到了一个顶点的刹那——
所有的光,所有的动静,所有的声音,唰一下,全没了。
世界陷入了一种绝对的、连他娘的时间都好像不流了的死寂和黑暗里。耳朵里啥也听不见,连自己的心跳声都感觉不到。
只有塔尖那儿,原本光点待的地方,飘着个东西。
那不是一个球,也不是个点,更不是任何你叫得上名字的玩意儿。它更像是一个……“缺了一块的概念”?一个长在现实里的、二维的“平面”?它没厚度,没颜色,你甚至没法肯定它到底算不算“存在”。你使劲看它,看到的不是它本身,而是你自己的认知被它扭成了麻花、扯成了碎片后,拼凑出来的、乱七八糟的鬼画符。
它是一面“镜子”。
一面不照你长得是圆是扁,专照你“是个啥”的……本质之镜。
这死寂也就撑了一眨眼的功夫。
下一秒,那面“本质之镜”,轻轻歪了那么一下。怎么歪的?说不上来,反正就是歪了。
没有光柱射出来,没有冲击波扩散。
但所有被它“照”到的东西,立马就开始抽风似的、从根子上开始……“变”!
一个护卫队员眼睁睁看着自己手里那根木头杆子的长矛,矛尖上噗嗤噗嗤冒出好几朵颜色鲜艳的花来,而木头杆子却迅速变得冰冷坚硬,表面还浮现出密密麻麻、像电路板一样的纹路。
旁边一片刚被现实重构之力修整得跟绿地毯似的草地,被这镜子一照,一部分草叶疯了一样长成扭来扭去的藤蔓,另一部分草叶则迅速结晶化,变成了亮晶晶的、像宝石渣子一样的东西。
就连那股无处不在、试图重构现实的苍白秩序之力,被这镜子“映”了一下之后,也他妈开始出毛病——有的地方时间过得飞快,地上的草眨眼间绿了又黄,黄了又枯;有的地方重力没了谱,石头土块稀里哗啦全飘了起来,跟水里似的;还有的地方,东西的属性彻底乱了套,空气变得黏糊糊像胶水,脚下的土地却变得透明晃荡跟水一样……
它没攻击谁,它就在那儿“照”。可它这一照,本身就是在对现实进行最蛮横的、随机的、完全没法猜的……“重新定义”!
“这……这就是‘镜子’的厉害?”苏牧看着周围这比噩梦还离谱的景象,天地万物都像被打碎后胡乱粘在一起的破烂,感觉脑子都快成浆糊了。这比直接毁灭可怕多了,这是不让你好好“存在”了!
那面“本质之镜”慢悠悠地,像个刚学会转脖子的婴儿,把它那没法形容的“镜面”,慢慢转向了下方的营地。
转向了维生舱里,刚刚被抽走大量力量、现在气若游丝的……林栀。
它要……照林栀?
“不!!!滚开!!”苏牧嗓子都喊破了音,眼睛里全是绝望的血红。他不知道被这鬼镜子照一下林栀会变成啥,但用屁股想都知道绝不会是好事!他想扑过去,可脚下地面一会儿软一会儿硬,周围空气一会儿稠一会儿稀,他连站都站不稳,跟喝醉了酒一样东倒西歪,只能眼睁睁看着。
就在那诡谲莫名的“镜光”眼看要落在林栀身上的前一刹那——
变故,又一次,用谁都想不到的方式,砸了下来。
维生舱里,因为力量被抽得快见底、眼看就要散掉的林栀,她的眉心位置,突然亮起了一点光。
那光非常非常微弱,像风中残烛,但却透着一股子难以形容的纯粹。那是最本源的生机,混合着某种开天辟地时就存在的最初秩序感,是一种柔和的、坚定的绿意。
那是……“起源之种”最后的那点老家底,最核心的本源!
这点绿光一冒出来,跟个定海神针似的,周围那些被镜子搅和得乱七八糟的法则,居然猛地一滞,混乱的势头都为之一顿!
而那面无法无天的“本质之镜”,在“看”到这点绿意的瞬间,它那永远在扭曲变化的“镜面”上,第一次……映出了一个清晰的、稳稳当当的、完全不受它力量影响的……倒影!
那倒影,不是林栀的脸,也不是任何具体物件,而是一个复杂到让人眼晕的、由无数代表生机的流动线条和代表秩序的稳固符文完美交织在一起的……“符号”!一个透着“混沌”与“秩序”极致平衡意味的、好像藏着宇宙最初秘密的……“真理印记”!
这个印记,仿佛天生就能镇住一切胡来的混乱,也超越了那种死板僵化的绝对秩序!
“本质之镜”那永远没个定形的镜面,在映出这个“真理印记”的瞬间,跟突然被冻住了一样,猛地僵住了!
它那随意“重新定义”现实的邪门力量,在这个代表着终极“平衡”的印记面前,第一次……哑火了!
镜面上,只剩下那个稳定无比、清晰异常、散发着柔和却浩瀚波动的“真理印记”,在静静地散发着光芒。
整个世界,好像都因为这个印记的出现,被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人都傻了一样,看着那面僵住的镜子,还有镜子里那个从未见过、却让人莫名感到心安甚至有点着迷的“真理印记”。
然后,在无数道呆滞目光的注视下,那僵住的“本质之镜”,开始以那个“真理印记”为中心,像平静的水面被丢了颗小石子,荡开了一圈圈柔和又规律的涟漪。
它的形状,随着涟漪一圈圈扩散,开始跟着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