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唐楼客厅,被夕阳的余晖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电视里播放着无线台的粤语新闻,画面中,港督戴麟趾爵士正满面春风地为一项新的市政工程奠基培土,发表着关于香港未来繁荣发展的演说,背景是林立的脚手架和繁忙的工地,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新闻主播的画外音适时地提到:“……随着本港制造业,特别是电子业出口额连续季度再创新高,充分展现……”
就在这时,家门被推开,谢亦菲走了进来。她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紧张、期待和一丝疲惫的神情,手中紧紧捏着一个牛皮纸信封,信封上印着香港律师公会的醒目标志。
客厅里,廖奎正坐在沙发上翻阅最新的宠物医疗杂志,萧亚轩则坐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对着笔记本电脑处理邮件。听到动静,两人同时抬起头。
“菲菲,回来了?”廖奎放下杂志,目光落在她手中的信封上。
萧亚轩也合上电脑,关切地望过来。
谢亦菲深吸了一口气,走到客厅中央,看着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声音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律师公会的信……到了。”
廖奎站起身,走到她身边,大手沉稳地放在她的肩膀上,传递着无言的力量。萧亚轩也走了过来,站在她的另一侧,轻轻握了握她的手,眼神里是满满的鼓励。
“拆开吧,菲菲。”萧亚轩柔声道,“无论结果如何,你都已经尽力了,我们为你骄傲。”
谢亦菲点了点头,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她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抽出了里面那张决定命运的成绩单。目光迅速扫过那些复杂的科目名称和分数,最终定格在最下方那两个清晰而沉重的汉字上——合格。
一瞬间,所有的紧张、焦虑、以及无数个挑灯夜战的辛苦,都化作了滚烫的泪水,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她用手捂住嘴,肩膀微微抽动,那是喜悦与释然交织的宣泄。
“过了!我过了!”她哽咽着,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廖奎和萧亚轩,脸上却绽放出无比灿烂的笑容。
“好!太好了!”廖奎一向沉静的脸上也露出了由衷的喜悦,他用力拍了拍谢亦菲的肩膀,语气中充满了肯定。萧亚轩则直接张开双臂,给了她一个紧紧的拥抱,在她耳边轻声道:“恭喜你,菲菲!我就知道你一定行!”
这份喜悦迅速感染了整个家庭。廖奎难得地系上了围裙,宣布今晚他亲自下厨庆祝。他并没有选择香港常见的海鲜,而是做了一道充满北大荒粗犷风味的烤羊排,外焦里嫩,香气四溢,仿佛将那片黑土地上的豪迈与坚韧也一同端上了餐桌。萧亚轩则从酒柜里取出了一瓶珍藏许久的法国凯歌香槟,“砰”的一声轻响,金色的酒液注入杯中,气泡欢快地升腾,如同他们此刻的心情。
席间,气氛热烈而温馨。孩子们虽然不懂发生了什么,但感受到父母的喜悦,也吃得格外香甜,叽叽喳喳地说着童言稚语。
酒过三巡,谢亦菲脸上的红晕未退,但眼神已经变得格外清亮和坚定。她放下刀叉,看向廖奎和萧亚轩,语气认真地说道:“奎哥,亚轩姐,有件事,我考虑了很久,想跟你们商量一下。”
廖奎和萧亚轩放下酒杯,示意她继续说。
“现在‘振华’的规模越来越大,涉及的合同、知识产权、劳工条例,还有与海外客户的纠纷处理,都越来越复杂。”谢亦菲条理清晰地说道,“单靠外聘律师,不仅成本高,而且响应速度慢,对一些潜在的商业风险也很难做到提前预警和规避。我想……是时候在公司内部,设立一个专属的法务部门了。”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两人,继续阐述她的构想:“这个部门初期不需要太大,但必须专业。可以负责审核所有重要合同,处理日常法律咨询,建立完善的合规体系,对员工进行法律培训,甚至在未来,可以参与到商业谈判和投资并购的法律尽职调查中去。这就像给公司穿上了一层坚固的铠甲,既能防御外部的恶意攻击,也能规范内部的运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她的言辞恳切,思路清晰,对“振华”现状和未来发展的考量也十分到位,已然不再是那个需要被完全保护在羽翼下的女孩,而是展现出了独当一面的潜力和魄力。
廖奎与萧亚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毫不掩饰的赞同与深深的欣慰。廖奎更是直接拍板,声音沉稳有力:“好!这个想法很好!这件事,就由菲菲你全权负责筹备。需要招聘什么样的人,需要多少预算,需要什么样的办公条件,直接跟你亚轩姐提,我们全力支持!”
萧亚轩也微笑着点头:“没错,菲菲。法律这一块交给你,我和奎哥都放心。你尽管放手去做。”
得到两人毫无保留的信任和支持,谢亦菲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和更强大的动力。她郑重地点了点头:“嗯!我会尽快拿出一份详细的组建方案。”
庆祝的晚餐在愉快的气氛中继续。电视里,关于香港电子出口再创新高的新闻早已过去,换成了轻松的娱乐节目,但那份属于这个时代的蓬勃生机,仿佛也融入了这个小小的家庭,预示着他们的事业与未来,正伴随着这座城市的脉搏,一同跃动。而谢亦菲的成功与成长,无疑为这个家抵御外界的风浪,增添了又一重坚实可靠的保障。她打算先找一份律师事务所工作积累经验。
金榜题名的喜悦过后,谢亦菲并没有急于立刻在“振华”内部组建法务部。她有着自己的考量——虽然通过了资格考试,但缺乏实际执业经验是她的短板。她希望先进入真正的法律实务环境,积累经验,磨练技能,再以更成熟的姿态为自家公司保驾护航。
接下来的几天,她带着简历,穿梭于中环、金钟等律师行林立的地方。大型的英资或华资律师行门槛极高,且竞争激烈,她这种刚取得资格、毫无背景的新人,很难获得机会。几家规模中等的律所,要么暂时没有招聘计划,要么对她的履历(尤其是“南洋归侨”背景和相对空白的实践经历)有所疑虑。
接连的碰壁并未让她气馁。她很清楚自己的优势和目标:她需要的不是一个光鲜亮丽的名头,而是一个能让她快速学习、接触实际案件的机会。
这天,她按照报纸上一个不起眼的招聘广告,找到了位于湾仔一栋老旧商业楼里的一家小律师事务所。事务所名为“陈梁律师事务所”,门面狭小,内部陈设简单,只有寥寥几名职员在忙碌。
接待她的是事务所的合伙人之一,梁志文律师。梁律师约莫四十岁年纪,戴着眼镜,神色略显疲惫,但眼神却很锐利。他仔细翻阅了谢亦菲的简历,尤其在她优异的考试成绩上停留了片刻。
“谢小姐,成绩很优秀。”梁律师推了推眼镜,语气平和,“我们这里是小庙,处理的都是些本区的民事纠纷、租务合约、小额索赔,偶尔也有些刑事案,跟那些做大生意、大并购的大行没法比。工作会很杂,也很辛苦,薪水嘛……自然也有限。你为什么会对我们这里感兴趣?”
谢亦菲早已准备好说辞,她态度诚恳地说道:“梁律师,我认为扎实的基础来自于处理各种各样的案件。大行固然好,但可能很长时间都接触不到核心业务。我希望能在实务中快速成长,不怕辛苦,也不介意案件类型。我相信在贵所,我能学到真正有用的东西。”
她的坦诚和对实务的渴望打动了梁律师。加上谢亦菲气质温婉,谈吐清晰,给人一种可靠的感觉。梁律师沉吟片刻,又问了几个法律条文的理解和简单案例的分析,谢亦菲都对答如流,展现出扎实的理论功底。
“好吧。”梁律师最终点了点头,“我们这里确实缺一个能吃苦、有潜力的助理律师。如果你不介意起点低,欢迎你加入。试用期三个月,主要协助我处理案件,包括法律检索、起草简单文件、接待客户、跟进出庭准备等。”
“谢谢梁律师!我会努力的!”谢亦菲心中一块石头落地,连忙起身道谢。虽然只是一家小所,但这正是她需要的起点。
回到家,她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廖奎和萧亚轩。两人对此都表示支持。廖奎深知基层历练的重要性,认为这比直接进入大机构更有价值。萧亚轩则欣赏谢亦菲这份脚踏实地、不骄不躁的心态。
第二天,谢亦菲便正式到“陈梁律师事务所”报到。正如梁律师所言,工作确实繁琐而具体。她需要整理堆积如山的卷宗,为梁律师检索相关的法律依据和判例,起草催款函、简单的租赁合同和离婚协议初稿,耐心倾听客户(很多时候是情绪激动的普通市民)的诉求并记录要点,还要跟着梁律师跑法院递交文件、旁听庭审。
工作强度很大,薪水也确实不高,但谢亦菲却甘之如饴。她像一块海绵,如饥似渴地吸收着一切知识。梁律师虽然要求严格,但见她勤奋好学,也乐于指点。在处理一宗邻里噪音纠纷时,她巧妙运用《孙子兵法》中“知己知彼”的思路,建议梁律师先深入了解双方的核心诉求和底线,最终促成了调解,让梁律师对她刮目相看。
晚上回到家,她常常带着满身的疲惫,但眼神却愈发清亮。她会将工作中遇到的典型案例和学到的实务技巧与廖奎、萧亚轩分享,甚至开始尝试用更专业的眼光,审视“振华”现有的一些格式合同,提出修改建议。
在这家不起眼的小律师事务所里,谢亦菲正一步一个脚印,将她书本上的法律知识,转化为守护家人和事业的实战能力。这段看似平凡的起步,为她未来执掌“振华”法务部,乃至应对更复杂的商业与法律挑战,奠定了最坚实的基础。她知道,真正的铠甲,需要一针一线地编织,而她,正在这条路上稳步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