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野回来后,清点了人数,损失了六位堂中弟兄。他的脸上露出痛苦之色。木婉秋劝慰着说,这一战大概损失了二十多位英雄好汉。唐军死伤不下百八十人。
“洪堂主,到底怎么回事?”江宁怪叟缓缓问道,但语气冷冰冰的。
“金老前辈,我也不知道。木姑娘,混战从你们那里先发生的,你知道怎么回事吗?”洪野并不知情,转而问木婉秋。
“金老前辈,洪堂主,小女子也不是很了解,只听到谢庵公子吃痛,啊得叫了一声,便引来了巡夜官军盘问。三言两语要带我们去府衙审讯,随后便起了冲突。”木婉秋简单解释了现场情况。
“谢庵是谁?”洪野问道。
“应该是桃花公子召集来的人手。”木婉秋说。
“此次行动之前,我们已经言明,各位都要召集武功好手。一个武功好手,会在什么情况下吃痛而忍不住呢?更何况恰是官军巡夜到近前?难道桃花公子找的是不懂武功之人?”江宁怪叟甚是疑惑,似自言自语。
“我知道怎么回事?”忽然,尤焕喊了一声。一下子将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小焕,不可乱说话。”站在一旁的尤彩瞪了尤焕一眼。
“姐,我真知道。”尤焕委屈地小声嘟囔。
“小焕,告诉姐姐,到底怎么回事?”木婉秋和颜悦色地问道。她与尤彩、尤焕在尤寨一起玩儿过几日,称呼上自然亲切得多。
“木姐姐,是那个叫伊川的大哥哥。他用石子作为暗器,打了那位谢庵哥哥一下。谢庵哥哥大概很疼,就喊了一声。”尤焕怯怯地说。
当时,分散隐蔽的时候,为了方便行动过程中彼此有个照应,彼此都做了简单介绍。因此上,尤焕能够叫得上伊川和谢庵的名字。
“小焕,你亲眼看到了?当时我们隐身的地方很暗啊?”木婉秋问道。
“我没看到投掷石子,但是,听到了石子飞行时的风声。于是,我循着方向,正看到伊川哥哥在笑,手还没有放下来。那时,他看我在看着他,还瞪了我一眼。与此同时,谢庵大哥哥就喊了痛。我还看到,那颗石子滚落在谢庵大哥哥的脚边。”尤焕此时不再怯怯,昂着小头颅,简单叙述了整个过程。
“你能听得到石子飞行的风声?”江宁怪叟盯着尤焕问道,满眼的狐疑。
尤焕点了点头。忽然,他猛地一侧头,扭头看向段一鸿的方向。此刻,段一鸿的左手还没有收回。
“金老前辈,我相信尤焕的话。”段一鸿郑重说道。但是,他的心底却是颇为震惊。震惊尤焕的听风辨器能力。
“传闻大理段氏弹指神功天下无双,可杀人于无形,今日老朽得见,此生无憾。老朽亦相信这位小公子的话。”江宁怪叟笑着朝尤焕点了点头。
原来,刚才段一鸿运用弹指神功,向尤焕射去一指劲力。当然,不是射向尤焕的身体部位,而是射向尤焕的身侧墙壁,墙上留下了一个白点。即便如此诡异的指法,仍然被尤焕听风辨器,迅捷察觉到了。
听到江宁怪叟与段一鸿均如此说,尤彩这才松了一口气。
“小焕,他们为什么这么快就相信你了?”尤彩在尤焕耳边低声问。
“刚才,那个段大哥不知使用什么手法,偷偷袭击我身侧的墙壁,被我发现了。姐,你看那墙上的白点,便是那个段大哥的手法。估计是在试探我。但是,那个段大哥的手法真得很怪异,神不知鬼不觉的。”尤焕指了指身侧的墙壁。
尤彩果然看到了那个白点,不由美目流转,看向段一鸿。没想到,段一鸿也正在看向她。二人眼光隔空碰触,反倒是段一鸿先脸红了。尤彩不觉面上也是一红,朝着段一鸿点了点头。
“那个伊川偷袭谢庵,我就在你身边,并没有发觉。刚才,你被那个段大哥袭击,我也没有发觉,你是怎么发现的?”尤彩惊疑地再次低声问尤焕。
“我,我一直练习村长记录的听风辨器的诀窍。”尤焕挠着头发,不好意思地说道。
尤彩心里莫名一惊,黯然想到:“我也在练习,并没有一刻放松,却未达到弟弟的程度。看来弟弟比我天赋要高啊!我真应该再努力了。否则,会被弟弟甩在身后了。”
此刻,站在一旁的伊芙,心里难受至极。她没有想到,今晚的冲突,还有百余条人命,都是因为哥哥的恶作剧所致。
她是一个心思玲珑的姑娘,更是非常了解自己这个哥哥。当她听说是哥哥偷袭了谢庵,便猜测到了因由。
谢庵称呼桃花公子为“欧阳”,听着语气甚是亲昵,恰是当着哥哥的面。当时她便在现场,看了一个满眼。当时,哥哥便极其情绪化,狠狠瞪了谢庵一眼。别人没有注意,她却注意到了。
桃花是桃花公子的乳名,别人可以称呼桃花公子。因为这是江湖上送与的美称。但若称呼“桃花”或“桃花姑娘”,对哥哥而言,是极为反感的。记得是前年,桃花公子去伊人庄。护院头领伊二,背后谈乱桃花公子貌美之时,称呼了一句“桃花姑娘”,恰被伊川听到。他竟然将伊二打了一个骨折,将养了两个多月才下床。他的理由是,“桃花”两个字不是谁都可以称呼的。她把这件事告知桃花公子时,桃花公子非但没有感动,反是气得要找伊川理论。
“伊芙妹子,你的哥哥在哪里?”尤彩问伊芙。此刻,人们这才注意到突然出现的美女。
“伊小姐,你哥哥这是意欲何为?早不偷袭,晚不偷袭,偏偏在巡夜官军巡到我们藏身之地时偷袭谢庵?”木婉秋面含秋霜地问道。那意思很明显,就是在说伊川是故意的。
“木姐姐,我也不知道。”伊芙不知如何作答。若说实话,谁会相信呢?毕竟伊川与谢庵都是桃花公子找来的帮手。没办法,她只能装聋作哑,一问三不知。
“那伊小姐随我与尤姐姐来此,是为何?”木婉秋没有再纠结伊川一事,而是盘问伊芙的来意。
这就是木婉秋聪明之处。伊芙即便知道伊川的详情,抵死不认,谁也拿她没办法。故而,木婉秋不去纠结。
“我,我——”伊芙搓着衣角,支支吾吾,不知如何解释。
看到伊芙的窘迫状,众人疑窦顿生,将目光纷纷投到她的身上。
看到众人质疑的目光,伊芙想哭的心都有了。她思忖再三,咬了咬牙,羞红着脸,还是照实说了。
“小女子是想过来看看李盟主的情况。我与他在我家庄子上有过一面之缘,还曾赠送了一首词,诚请李盟主指点。听说他来到了洛阳,小女子便也来到了洛阳,又恰逢李盟主被下牢,便颇为担心,这才随了姐姐们过来。这些尤姐姐可以为我作证。”
尤彩心里一惊。所谓听话听音儿,原来这是个痴情女子,寻着李凌霄来到了洛阳。
众人又看向尤彩。尤彩点了点头,随后,又赶紧摇了摇头。众人颇为诧异。尤彩赶紧解释:“确如伊小姐所说,我与李大哥曾在她家庄子上借宿过一晚。但是,赠词一事,小女子并不知。”
此刻,尤彩心里酸溜溜的。
她知道李凌霄多才多艺,能词擅赋。自己在私塾只是略微识得几个字而已,根本不通辞赋。而眼前这位伊芙姑娘,不但貌美,更是能辞赋。如果辞赋不佳,又岂敢赠与李凌霄?这一点,尤彩倒是想得通透。更何况,伊芙家境优渥,自己只是一个村姑,一无所有。与此同时,眼前这个伊芙姑娘竟然还是一个痴情女子,听她的话,还是追着李凌霄来到的洛阳。故而,她心里才泛滥起酸楚,而且莫名的心慌慌起来。
“爷爷啊爷爷,您老人家这是何苦呢?”听完伊芙的话,木婉秋也在心里苦笑了起来。
“金老前辈,您快过来看看,我家公子一直昏迷不醒。”这时,阿克急急说道。
众人这才意识到,刚才一直纠结伊川与伊芙二人之事,忽略了李凌霄的伤情。
江宁怪叟赶紧走到李凌霄身前,伸手捉住了他的左手脉搏。众人明白,江宁怪叟在给李凌霄把脉。片刻之后,他松开了李凌霄左手,说道:“气息微弱,是中毒迹象,但生命无忧。老朽运功驱毒试试。”说完,他让阿克扶直了李凌霄身体,他便盘膝坐在李凌霄身后,双掌抵在李凌霄后心,开始运功。
半炷香的功夫,江宁怪叟的头顶升腾起雾气,额头有汗珠渗出。忽然,李凌霄口中吐出一大口黑紫色淤血,随后便幽幽醒转过来。江宁怪叟收了双掌,深深吐纳两口气息。
李凌霄无神的目光,环视了一圈众人,气息微弱说道:“谢谢金老前辈,谢谢各位英雄救命之恩!”
“感谢的话先不要多讲,你感觉身体如何?”段一鸿忙问道。
“浑身乏力,神智模糊。”李凌霄简短说道。
“你可知中了何毒?”江宁怪叟问道。
“金老前辈,我身中三种毒。一种是蝴蝶谷劳姗然的摄魂散,一种是平凉道崆峒派的淤气散,还有罗智信的散功散。”李凌霄有气无力地说。
“李盟主,这就奇了怪了。摄魂散夺你心脉,乱你心智;淤气散阻你经脉,淤你气血。刚才,我的内力注入你体内,确是游走不定,很难凝聚,感觉到了摄魂散与淤气散的存在。但是,你内力并未尽失,只是若有若无,运行不畅而已,并未感觉到内力已尽散。难道老朽判断有误?”江宁怪叟疑惑地问道。
“金老前辈,您内力深厚,一探便知,晚辈敬佩之至!确如您所说,我已经服用了散功散的解药。”
“你服用了解药?谁给予的?”段一鸿惊奇地问道。
“在诸位救我以前,罗智信给我的。”
“罗智信?他会好心给你解药?”段一鸿更为惊奇。
“我与他做了一笔交易而已。”李凌霄点到为止,就此打住。
看李凌霄没有继续解释的意思,段一鸿便没再问。
“李盟主,这淤气散,老朽已经逼了出来。可这摄魂散,夺人心志,无法用内力祛除。”江宁怪叟说道。
“多谢前辈!晚辈再想办法。”李凌霄感激地说。
“我有解药。”忽然,伊芙低声说道。
“伊小姐也来到了洛阳?”李凌霄这才注意到伊芙。
“是啊。我来洛阳,是向公子讨要那首词的指正。”伊芙羞面若桃花,浅语似蚊嘤。
“哦——”李凌霄略显讶异,心说:“难道那首词对她如此重要?”
“请伊小姐速速拿出解药,救治我家公子。”阿克急急说道。
“解药并未在我身上。我听我娘亲提起过,我娘亲与师伯她们去蝴蝶谷寻仇,曾逼迫劳姗然,给过她们一些摄魂散的解药。”
“伊人庄?难道要回伊人庄去取?”阿克着急地问道。
“不必,我师伯就在洛阳。”伊芙说道。
“你师伯是谁?她在哪里?我去取。”阿克眼冒精光。
“她师伯是叶灵筱女侠。”李凌霄幽幽说道。
“叶前辈?好,我去取来。”段一鸿自告奋勇。
“还是我与段公子一起去吧。你单独去,怕是讨不来。我师伯的脾气不好。”伊芙柔声说道。
“好。事不宜迟,那我陪伊小姐走一趟。”
“段公子,烦请将那伊川一并带来,有些事需要弄清楚,搞明白。”洪野提醒段一鸿,脸色不虞。毕竟他的六个弟兄死在了将军府门前。
中原的冬天,昼短夜长。天光熹微之时,段一鸿与伊芙回来了。令人奇怪的是,伊芙的脸颊上有着浅浅泪痕,像是哭过。众人没有过多注意这些,更多是关心解药是否拿到。
果然,伊芙取来了解药。
尤彩习惯了给李凌霄端茶递水,就想从伊芙手中拿过解药,帮李凌霄吃下。但是,伊芙固执地没有同意,而是亲自端来热水,帮李凌霄服下。伊芙帮着喂药,尤彩心里老大不痛快。更令她不痛快的是,李凌霄竟然没有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