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下午,五点差十分。 苏妩站在顾衡办公室门外,深吸了一口气,脸上迅速调整出那种带着点忐忑、又有点被迫努力的委屈表情,手里紧紧攥着那本做了大量“笨拙”笔记的《基础强化习题集》和一个新的、封面印着小猫图案的笔记本——极致符合她“学渣”且“少女心”的人设。
她轻轻敲了敲门。
“进。”里面传来顾衡冰冷无波的声音,仿佛早就料到她的到来。
苏妩推门进去。顾衡依旧坐在办公桌后,但桌面上清理出了一块空地,旁边放了一把显然是给她准备的普通木椅。他本人正对着笔记本电脑屏幕,手指飞快地敲击着键盘,处理着复杂的公式或者论文,甚至没有抬头看她一眼。
“顾教授……”苏妩小声打招呼,声音怯怯的。
“坐。”顾衡言简意赅,目光仍停留在屏幕上,“习题集,第一章,第35题到第50题,你做错的、空着的,现在重新做一遍。”
没有寒暄,没有问候,直接进入地狱模式。
苏妩依言乖乖坐下,拿出那本习题集翻到指定页码。那些题目她当然都会,甚至能给出三种以上解法。但她必须“做”。
她开始“挣扎”。 咬着笔帽,眉头拧成疙瘩。 对着明明很简单的复数方程,唉声叹气。 计算时,手指在草稿纸上笨拙地列着竖式,速度慢得像蜗牛。 偶尔“卡住”,会偷偷抬眼飞快地瞄一下顾衡,见他完全无视自己,又只好“绝望”地低下头继续和数字较劲。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顾衡敲击键盘的清脆声响,和苏妩笔下发出的、犹豫而迟缓的书写声,偶尔还有她无意识发出的、极其细微的、代表苦恼的吸气声。
过了大约十五分钟,顾衡合上了笔记本电脑。那“啪”的一声轻响吓得苏妩肩膀一抖,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歪斜的痕迹,像是受惊了。
顾衡站起身,走到她身边。高大的身影带来巨大的压迫感,一股淡淡的、冷冽的雪松混合着旧书页的气息笼罩下来。苏妩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握笔的手指收紧。
“做到哪了?”他垂眸,看向她的草稿纸。
“第…第41题……”苏妩声音发虚。
顾衡的目光扫过她那惨不忍睹的演算过程,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那是一种看到极其低效和错误思维时,本能的不耐和不解。
他拿起一支红笔,俯身,靠近她。苏妩甚至能感觉到他呼吸时带起的微弱气流,以及他身上那股冰冷的、绝对理性的气场。她身体僵硬,连呼吸都放轻了,扮演着面对严师时该有的紧张和恐惧。
“这里,”他的红笔点在她刚刚划过的地方,声音就在她耳边响起,冰冷又清晰,没有任何情绪,只是在陈述事实,“完全错误。复数的除法,谁教你直接让实部除实部,虚部除虚部的?”
苏妩“啊”了一声,脸上迅速涨红,眼神慌乱:“我……我以为……和乘法一样……”
“乘法是乘法,除法是除法。基本法则都没记清。”他的语气里听不出责备,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客观,“看仔细。”
他抽过一张新的草稿纸,用极其工整、清晰、如同印刷体般的笔迹,写下了复数除法的标准公式和推导过程,每一步都逻辑严密,没有丝毫冗余。
“看懂了吗?”他写完,侧头看她。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
苏妩瞪大了眼睛,努力让自己的眼神显得专注又迷茫,她盯着那漂亮的推导过程,像是要把纸盯出个洞来,过了好几秒,才迟疑地、不太确定地点点头:“好…好像……懂了一点……”
“重复一遍。”顾衡命令道,没有丝毫让她蒙混过关的意思。
苏妩心里暗骂一声“变态”,脸上却不得不露出努力回忆的样子,手指比划着,磕磕绊绊、颠三倒四地复述,中间还“不小心”说错了一个符号,被顾衡用冰冷的眼神和红笔轻轻一点纠正过来。
“所以……就是要分子分母同时乘以分母的共轭复数……”她最后总结道,带着一种“终于搞懂了”的、如释重负又不太确信的语气。
“嗯。”顾衡不置可否,只是用笔点了点习题集,“继续。下一题。”
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就在这种高效又令人窒息的气氛中度过。 顾衡的讲解精准、冰冷、毫无废话,直指核心,但他显然极度缺乏耐心,对于苏妩表现出的“迟钝”和“屡教不改”(同一个错误换个题型又犯),他最多只是用毫无温度的目光扫她一眼,或者用笔敲一下桌子示意“注意”,并不会真正动怒,但这种冰冷的平静反而更让人压力巨大。
苏妩则完美扮演着一个被天才思维碾压、努力想跟上却力不从心的学渣。她听得“很认真”,眼睛睁得大大的,不时地“恍然大悟”又很快“重新困惑”,在顾衡的注视下,她的笔记做得“极其认真”,但字迹略显幼稚,还会用各种彩色笔标注“重点!!!!”、“千万别忘!!!”、“公式!!”,看起来花里胡哨,实则抓不住要害。
期间,她甚至“不小心”走了两次神——一次是盯着顾衡握着笔的、骨节分明的手看了几秒(内心oS:这手写代码一定很快),直到顾衡冰冷的视线扫过来才猛地惊醒,脸红得像要滴血;另一次是窗外飞过一只鸟,她视线下意识跟了过去,被顾衡用笔不轻不重地敲了下桌面警示。
终于,当时针指向六点半,顾衡看了眼时间。
“今天到这里。”
苏妩如蒙大赦,几乎是立刻松了口气,肩膀垮了下来,脸上带着一种高强度脑力劳动后的疲惫和虚脱感——这倒不全是演的,时刻维持低智表演且要高度集中注意力应对试探,确实极耗心神。
她慢吞吞地收拾东西,把那本写满“珍贵”笔记的猫咪笔记本和习题集抱在怀里。
“回去把今天讲的例题,每题重做十遍。”顾衡坐回自己的椅子,重新打开电脑,下达了新的命令,语气平淡得像在说“明天会下雨”。
十遍?!苏妩脸上瞬间血色尽褪,眼神里充满了真实的绝望(这次是真的!)和不敢置信,嘴唇微微张着,看起来快要哭出来了。
顾衡抬眸,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有意见?”
“……没,没有。”苏妩立刻低下头,声音细若蚊呐,带着哭腔,“谢谢教授……我,我回去就做……”
她抱着沉重的“作业”,脚步虚浮地离开了办公室,背影看起来弱小可怜又无助。
门关上后,顾衡的目光从电脑屏幕上移开,落在刚才苏妩坐过的位置,以及那张写满她“笨拙”演算和被他红笔批注得一片鲜红的草稿纸上。
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
太符合预期了。 笨拙、低效、错误百出、注意力不易集中、需要大量重复练习才能形成最浅表的记忆…… 每一个反应,几乎都完美契合“数学资质低下”的模型。
除了…… 他想起她偶尔在极度紧张和专注时,那双眼睛里会极其短暂地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空茫?那不像是在思考,更像是一种……下意识的放空?或者说是某种本能的计算状态在极度压抑下的残余?
还有,她走神时看他的手的眼神,那一瞬间的专注,似乎并不像是单纯的花痴……
顾衡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电脑屏幕复杂的公式上,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段无足轻重的小插曲。
而离开办公室的苏妩,在走到无人转角时,脸上那副虚脱绝望的表情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高度集中后的疲惫和深深的警惕。
十遍例题……她叹了口气,这次是真的有点头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