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米那斯提力斯已有数日,队伍沿着大道向东北方向行进。王都的喧嚣与精致逐渐被荒野的苍茫与质朴所取代。为了尽快返回,他们选择了一条相对偏僻但能节省两三日路程的古道。天色渐晚,铅灰色的云层低垂,预示着今晚可能有一场秋雨。领队的莉拉在路边发现了一处废弃已久的哨所,虽然残破,但主体结构尚存,足以遮风挡雨,便决定在此扎营过夜。
哨所大厅颇为宽敞,只是积满了灰尘,角落里结着蛛网。队员们迅速清理出一片区域,生起篝火,准备晚餐。雨水果然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敲打着残破的屋顶,发出单调的声响。
就在众人围着火堆啃着干粮时,哨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被推开了。寒风裹挟着雨丝卷入,一个身影踉跄着走了进来。
那是一个看起来十分落魄的男人,约莫三十多岁,穿着一身沾满泥泞、多处磨损的皮甲,腰间挂着一柄缺口的长剑,背上是一个瘪塌的行囊。他头发凌乱,胡子拉碴,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与一种深深的沮丧。他看到篝火旁的人群,尤其是穿着体面的奥莉薇娅和气质不凡的谢无疾时,明显愣了一下,随即低下头,哑着嗓子道:“打扰了,避个雨,天亮就走。”
莉拉的手已经无声地按在了弓柄上,精灵的直觉让她感到此人并非普通旅人。奥莉薇娅则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他。
谢无疾啃了一口硬面包,看着这个不速之客,痞痞地笑了笑:“这破地方又不是谁家的,随便坐。看你这模样,混得不太行啊兄弟?”
那男人闻言,脸上闪过一丝苦涩,默默走到火堆对面一个远离众人的角落坐下,抱着膝盖,蜷缩起来,仿佛想把自己藏进阴影里。
谢无疾对奥莉薇娅使了个眼色,示意稍安勿躁。他拿起一块用油纸包好的熏肉和一皮囊清水,走到那男人身边,递了过去。“吃点吧,看你也饿坏了。”
男人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和戒备,但食物的诱惑和对方的善意最终占了上风。他低声道了句谢,接过食物和水,狼吞虎咽起来。
“怎么称呼?从哪儿来?看样子像是倒了霉的冒险者?”谢无疾在他旁边随意坐下,语气轻松,仿佛在拉家常。
男人咽下嘴里的肉,喘了口气,声音依旧沙哑:“叫我卡伦……从东边来的。算不上冒险者,只是个……丢了运气的倒霉蛋。”他眼神黯淡,充满了失败感。
“东边?”谢无疾心中一动,“迷雾山脉那边?”
卡伦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似乎不愿提及。
谢无疾也不逼问,转而道:“看你这身行头,以前也风光过吧?遇到什么难处了?说不定我能帮上点忙?”他这话半真半假,既有几分同情,更多的是想套取信息。
卡伦看了看谢无疾腰间的“猎星者”和身后那些明显是精锐的护卫,又看了看气质高雅的奥莉薇娅和沉默但气场强大的莉拉,似乎判断出他们并非寻常旅人。他犹豫了一下,或许是压抑太久需要倾诉,或许是谢无疾那看似随和的态度让他放松了警惕,他低声道:“我们……我们接了个活儿,去迷雾山脉深处,一个据说埋藏着古老矮人宝藏的废弃矿坑……”
他断断续续地讲述起来。他们的小队原本有六人,都是经验丰富的冒险者,受一位神秘雇主的重金委托,去寻找一件被称为“群山之心”的矮人宝物。他们历经艰险,找到了那个被标记的矿坑,里面确实充满了古老的陷阱和诡异的机关,但也发现了不少有价值的矮人遗物。然而,就在他们接近核心区域时,灾难发生了。
“不是陷阱……是别的什么东西……”卡伦的声音带着恐惧,“黑暗……蠕动的黑暗……它能吞噬光线,吞噬声音,吞噬……生命。杰克第一个被碰到,他甚至没来得及惨叫,就像蜡烛一样融化了……我们拼命逃,只有我一个人……逃了出来……”他双手捂住脸,身体微微发抖,显然那恐怖的经历依旧折磨着他。
“蠕动的黑暗?”谢无疾皱起了眉头,这描述让他想起了马拉斯蒂尔提到的虚空能量,以及艾莉莎研究的那些不稳定结晶。
“我们……我们逃出来的时候,我慌乱中捡到了这个……”卡伦从怀里摸索着,掏出一个用脏布包裹的东西。他颤抖着打开,里面是一块不规则形状的、约莫巴掌大小的黑色骨片。骨片表面异常光滑,触手冰凉,上面刻画着极其细微、扭曲的符文,即使在篝火下,也仿佛能吸收周围的光线,显得幽深莫名。
“这东西……那黑暗好像有点怕它……但我不知道它是什么……”卡伦将骨片递给谢无疾,“我看阁下不是普通人,这东西……或许对您有用。我只想换点钱,离开这里,找个地方重新开始……”
谢无疾接过骨片,入手瞬间,他右拳深处那股清凉的异变能量竟然微微躁动了一下!同时,他感到一丝极其微弱、但本质极其阴冷邪恶的精神残留,试图侵入他的意识,但在【精神抗性】和异变能量面前,如同水滴落入大海,瞬间消失。
这东西不简单! 谢无疾心中凛然。它绝对与虚空能量或者某种强大的黑暗存在有关!
他不动声色地掂量着骨片,看向卡伦:“这玩意儿有点邪门。你开个价吧。”
卡伦没想到他这么爽快,愣了一下,结结巴巴地说:“十……十个金币?”这对他是一笔巨款,足以让他安稳生活一段时间。
谢无疾直接从奥莉薇娅那里要了十个金币,塞给卡伦。“成交。另外,把那个矿坑的具体位置告诉我。”
卡伦拿到金币,激动得手都在抖,连忙将位置详细描述了一番,就在鹰泣峰更东面的深山里,一个连地图上都未必有标记的峡谷中。
交易完成,卡伦千恩万谢,吃饱喝足后,在角落里沉沉睡去,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谢无疾则将骨片交给奥莉薇娅和莉拉查看。奥莉薇娅仔细辨认着上面的符文,眉头紧锁:“这不是已知的任何一种矮人、精灵或人类符文……充满了混乱与堕落的气息。”莉拉则感应到其中蕴含着一丝令人极度不安的死亡与腐朽能量。
“看来,迷雾山脉里藏着的东西,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多。”谢无疾收起骨片,决定回去后让艾莉莎好好研究一下。这或许是一条重要的线索。
第二天清晨,雨停了。卡伦早早醒来,再次道谢后,便匆匆离开,消失在了晨雾之中。
队伍继续上路。这个小插曲似乎就这样过去了。然而,就在当天下午,他们途经一个位于十字路口、颇为热闹的小镇,准备补充些新鲜食材时,在镇口那家生意最好的“跃马旅店”外,又遇到了点“小麻烦”。
他们正准备进去,旅店的门猛地被从里面撞开,一个身影尖叫着跌跌撞撞跑了出来,差点撞到谢无疾身上。
那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女,穿着一身料子不错但此刻沾满酒渍和灰尘的鹅黄色裙子,头发有些散乱,脸上带着惊慌和愤怒的红晕。她身后,两个穿着家仆服饰、面色凶狠的大汉追了出来。
“小姐!别闹了!快跟我们回去!”一个仆人大声喝道。
“滚开!我才不回去嫁给那个老色鬼!”少女尖叫着,灵活地躲到谢无疾身后,抓着他的斗篷,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帮帮我!求求你!”
谢无疾:“……” 他感觉自己好像被当成了人形盾牌。
奥莉薇娅眉头微蹙,莉拉则上前一步,挡在了少女和那两个仆人之间,眼神冰冷。
那两个仆人看到谢无疾一行人衣着气度不凡,尤其是莉拉那明显不好惹的气势,顿时有些迟疑。
“这位阁下,”其中一个仆人对着谢无疾拱了拱手,语气勉强客气,“这是我们家小姐,偷跑出来,家里老爷夫人着急得很,还请行个方便,让我们带小姐回去。”
谢无疾还没说话,他身后的少女就探出头,语速飞快地揭露:“他们骗人!我是被逼婚的!我父亲要把我嫁给一个六十多岁的伯爵当续弦,就为了换取政治联盟!我才不干!”
她仰起脸看着谢无疾,那是一张极其精致漂亮的脸蛋,带着未脱的稚气,但一双琥珀色的大眼睛里却闪烁着与其年龄不符的狡黠与叛逆,嘴角微微上扬,带着点小恶魔般的弧度。
一个腹黑叛逆的贵族少女? 谢无疾瞬间做出了判断。这麻烦,似乎有点意思。他看着那两个面色不善的仆人,又看了看身后这个像受惊小鹿又像狡猾狐狸的少女,脸上露出了他那招牌式的、带着点痞气的笑容。
“哎呀,这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不对,是强抢贵族小姐,不太好吧?”他慢悠悠地说道,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腰间的“猎星者”枪套,“这位小姐既然不愿意回去,你们是不是该尊重一下她的意愿?”
归途,果然不会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