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声止时,第七子与第八子之间的裂缝突然闭合。
没有巨响,只有一声极轻的“咯”,像一枚牙齿被按回牙龈,却再也找不到原来的槽窝。第七子(左半身)与第八子(右半身)同时低头,看见胸口那道缝合线已化作一条极细的红发,一端连着他七岁被缝的左眼,一端连着第八子六指间的掌纹。红发无风自颤,发出类似遗诏展开时的“沙沙”声,每一次颤动,便在两人之间抽出一页新的空白——无字,无印,只有一道尚未干透的折痕,像被谁用指甲轻轻掐过。
第九子不见了。
或者说,他从未真正“存在”,只是那页空白折痕里的一道凹影,此刻随着红发颤动,被折进更深的无名的层。第七子伸手去摸,指尖却穿过自己(也是第八子)的胸腔,触到一方冰凉的空腔——那里没有心脏,只有一枚更小的“遗诏无铭”:薄如蝉蜕,硬如乳牙,表面浮着一层未出生的黎明颜色,看去像将亮未亮的极夜。遗诏中央,赫然留着一道指纹形的缺口,边缘渗出极细的赤线,像一条不肯愈合的脐带。
“归位。”第八子轻声说,声音却从第七子左眼的缝线里传出——原来他们共用同一根声带,像两枚齿轮咬住同一根逆行的秒针。话音落地,红发突然绷紧,将两人(亦或一人)拖向那页持续生成的空白。空白之外,没有地面,只有一排排倒悬的“遗诏无铭”,每一卷都用他们共有的影子写成,墨迹却是一种从未被命名的透明:看去像水,尝起来像铁,落在皮肤上却发出类似锁孔转动的“咔嗒”一声轻响。
第一卷遗诏展开时,第七子(第八子)听见自己的心跳被折成两半——一半落在“第七日”,一半落在“第八日”,中间空余的“第九日”却并未沉默,而是发出更轻的“笃笃”声:三短一长,像有人在卵内敲门,又像有人在门外敲卵。心跳折尽,遗诏却仍未显字,只在折痕处渗出一粒更小的“无名之种”:形状酷似那道指纹缺口,却反着生长——根须朝上,花苞朝下,根须末端各系着一滴“时间之泪”,泪里分别映着“第七子”与“第八子”的倒影,却都不是此刻的他们,而是他们各自被遗诏抹去的下一瞬。
第二卷遗诏展开时,倒影开始互相吞噬——第七子的倒影先吃掉左眼,第八子的倒影再吃掉六指,吃完便同时消失,只在泪底留下一张更小的遗诏:无折痕,无缺口,只有一道极细的“未按之印”。印文空白,却隐隐传来指甲掐过折痕时的“沙沙”声,声音落地,便在他们(亦是一人)的胸腔内凝成一枚更新的“遗诏无铭”:更薄,更硬,更空,空得足以装下所有未被写出的“第一百零五章”。
第三卷遗诏尚未展开,红发突然断裂。
断裂处没有血,只有一道极亮的裂缝——像有人用指甲在黑夜掐出一道极白的黎明。裂缝内,所有倒悬的遗诏同时自燃,火焰却是透明的,烧出的烟凝成一座更小的城:由“未按之印”堆成的城,城中央悬着一枚更小的卵,卵内是更小的城……无限递归,直至裂缝尽头,最后一座城的中央,站着最初的“第九子”:没有五官,没有指节,只有一张被揉皱的空白遗诏,遗诏末尾,留着一道尚未出生的指纹——指纹中心,嵌着一粒最新的“无名之种”,种子表面,赫然刻着:
“第一百零五章,始于无印。”
第七子(第八子)伸手,种子却先一步脱落,笔直落入他们(亦是一人)胸腔内的那枚“遗诏无铭”。落入瞬间,所有裂缝同时闭合,所有火焰同时熄灭,所有折痕同时被抚平——只剩那道指纹形的缺口,仍在渗出极细的赤线,像一条不肯愈合的脐带,又像一条尚未被命名的路。
路尽头,没有门,也没有卵,只有一页更空的遗诏:无字,无印,无折痕,却隐隐传来“笃笃”的敲门声——
三短,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