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泉的水是活的。
它不像凡界的泉水那般清澈见底,而是泛着淡淡的银蓝色光晕,水面如镜,却能映出不在眼前的景象。林风扶着苏清寒在泉边坐下,她刚从昏迷中醒来不久,脸色依旧苍白,靠在他肩头时,呼吸轻得像羽毛。
“你看。”林风轻声说,指尖指向水面。
银蓝色的泉水泛起涟漪,画面渐渐清晰——那是一片火海,残垣断壁间,身着袈裟的僧侣倒在血泊中,胸口插着一柄匕首。他面前站着个穿黑衣的女子,脸上蒙着轻纱,正颤抖着收回手,泪珠砸在僧侣胸口的琉璃碎片上,瞬间凝结成淡紫色的光粒。
“第三世。”苏清寒的声音带着颤抖,“你是守护藏经阁的慧能大师,我是被魔尊操控的杀手‘影’。”
林风的心猛地一揪。画面里的僧侣临终前望着黑衣女子,眼神里没有恨,只有悲悯,像极了他每次看向苏清寒时的心情。而那黑衣女子转身跃入火海的决绝,与苏清寒在血月崖上燃烧仙元的模样重叠在一起。
泉水继续流动,第四世、第五世、第六世……画面一帧帧闪过:
- 他是战死沙场的少年将军,她是敌方送亲的公主,他在乱箭中替她挡下致命一击,她抱着他的尸身沉入护城河,泪水化作盏魂沉入河底。
- 他是炼制长生丹的方士,她是误食丹药的狐妖,他为护她被正道追杀,临死前将最后一缕灵力注入她体内,她带着他的牌位隐居深山,守了九百年。
- 他是穷困潦倒的书生,她是微服私访的郡主,他为给她凑药钱冻死在雪夜,她拆了凤冠霞帔为他买棺椁,泪珠落在他胸口的琉璃碎片上,那碎片竟发出了暖黄色的光。
每一世,他都在护她。
每一世,她都在流泪。
而那些眼泪,竟都化作了散落的盏魂。
“原来……盏魂是这么来的。”林风喃喃道,指尖抚过水面,触碰着画面里那个书生冻得发紫的脸颊,“我总觉得对你有种莫名的保护欲,好像已经做了很久很久。”
苏清寒转过头,银蓝色的水光映在她眸子里,像落了一片星辰。她抬手抚上林风的侧脸,指尖轻轻擦过他唇角的疤痕——那是在血月崖为护她被赤焰道人所伤留下的。
“这道疤,和第四世你替我挡箭时留下的,位置一模一样。”她的声音很轻,“以前我总以为,长老会说的‘相遇即劫’是真的。因为每一世,只要我们靠近,就会有灾难发生。你战死、冻死、被刺杀……而我,要么被囚禁,要么被追杀,要么孤独终老。”
泉水里的画面切换到第七世:他是守城的小兵,她是城楼上的公主,敌军破城时,他背着她冲出重围,却被流矢射中后背。她抱着他在乱葬岗哭了三天三夜,直到他身体变冷,胸口的琉璃碎片突然亮起,融入她的血脉。
“你看这里。”苏清寒指着画面,“第七世的盏魂融入了我的血脉,从那以后,我开始能感知到你的存在,哪怕轮回转世,也能在人群中一眼认出你。”
这就是为什么,初见时她明明是清冷的圣女,却会对一个凡界孤儿格外留意;这就是为什么,她明知“相遇即劫”,却还是忍不住靠近他。
林风握住她抚在自己脸颊的手,将其按在胸口:“那不是劫,是命。”他望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如果每一世的相遇都是为了护你,那我甘愿轮回九世。”
苏清寒的眼泪突然就落了下来,砸在轮回泉的水面上,激起一圈圈涟漪。这一次,没有化作盏魂,只是融入了泉水里,与那些银蓝色的光晕融为一体。
“可我不想再让你死了。”她哽咽着说,“林风,你看第八世——”
画面里,他是山间的猎户,她是避世的医女。他们没遇到战乱,没遇到追杀,只是在一个寻常的雪夜,他为了给她摘悬崖上的药草,失足摔了下去。她在崖底找到他时,他手里还攥着那株药草,胸口的琉璃碎片已经碎成了齑粉。
“没有灾难,没有阴谋,可你还是死了。”苏清寒的声音里带着绝望,“长老会说的没错,只要我们在一起,你就活不过二十五岁。这是刻在轮回里的宿命,我们逃不掉的。”
林风沉默了。他看着画面里那个猎户冰冷的脸,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第八世的他,明明避开了所有已知的危险,却还是逃不过死亡的结局。难道真的像苏清寒说的那样,这宿命无法打破?
就在这时,轮回泉的水面突然剧烈翻涌,银蓝色的光晕变成了刺目的猩红。第九世的画面浮现出来——那是他们现在所处的时空,血月崖上,苏清寒燃烧仙元陷入昏迷,林风抱着她冲向九渊秘境,身后是戒律堂的追兵,前方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画面的尽头,魔尊的黑影在云层中若隐若现,发出低沉的笑声:“九世轮回,终是徒劳……”
“够了!”林风猛地挥拳砸向水面,猩红的光晕应声破碎,泉水重新恢复银蓝色。他喘着气,看向苏清寒,眼神却异常坚定,“我不信。”
“林风……”
“你看。”林风指着泉水里刚刚浮现的画面——那是他和苏清寒此刻的倒影,他们的手紧紧握在一起,手腕上的琉璃碎片(第三块盏魂)正散发着温暖的光芒,将周围的银蓝色光晕都染成了淡金色,“以前的每一世,我们要么不知道彼此的身份,要么互相猜忌,要么被人算计。但这一世不一样。”
他握紧苏清寒的手,让她感受掌心传来的温度:“我们知道了轮回的真相,知道了盏魂的秘密,知道了谁是敌人。更重要的是,我们在一起,不是吗?”
苏清寒望着泉水中交握的双手,看着那抹淡金色的光芒,眼眶渐渐泛红。
“可是……”
“没有可是。”林风打断她,从怀里掏出那半块淡青色的盏魂(第一块),又从她心口取出赤红色的盏魂(第三块),将两块碎片放在泉水中。奇迹发生了——原本分散的碎片竟在水中慢慢靠近,边缘开始融合。
“你看,它们在呼应。”林风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李前辈说过,琉璃盏的本意不是封印,是守护。以前之所以会碎,是因为我们的心没有在一起。这一世,只要我们同心,一定能集齐九盏,改写宿命。”
苏清寒看着慢慢融合的盏魂碎片,又看向林风坚定的眼神,心里那道坚守了九世的防线,终于开始松动。她想起第二世他中箭时的眼神,第四世他挡箭时的背影,第八世他攥着药草的手……那些画面里的他,眼神都和此刻一样,从未动摇过。
“好。”她深吸一口气,擦干眼泪,拿起泉水中正在融合的盏魂碎片,“那我们就试试。”
她的声音虽然还有些哽咽,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轮回泉的水渐渐平静下来,水面映出两张年轻的脸,他们的手紧紧握在一起,身后是九世轮回的血色过往,身前是未知的青冥劫,但此刻,他们眼中只有彼此。
林风将融合了一半的盏魂碎片收好,扶着苏清寒站起身:“我们得尽快找到剩下的盏魂。李前辈说,第四块可能在妖域,第五块在人间王朝……”
“嗯。”苏清寒点头,目光落在他受伤的肩膀上,“你的伤……”
“没事。”林风不在意地笑了笑,“比起前几世的伤,这点算什么。”
苏清寒却突然踮起脚尖,在他唇角的疤痕上轻轻吻了一下,像一片羽毛落下,带着微凉的触感。
“这一世,换我护你。”她说。
林风愣住了,脸颊瞬间升温,比身上的伤口还要烫。他看着苏清寒泛红的耳根,突然觉得,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他也敢闯一闯了。
轮回泉的水面上,最后一丝猩红被淡金色的光芒驱散,仿佛预示着,九世的悲剧轮回,即将迎来新的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