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苏清寒感觉被什么东西拽了一下,意识沉入到了一片混沌
苏清寒的意识在一片混沌中沉浮,像被卷入漩涡的枯叶。
耳边是无数重叠的声音:阿竹递汤时的温柔叮嘱,林风在归墟滩说的“守在你身边”,长老阴恻的“你是魔尊容器”,灵溪喊的“清寒姐姐”……这些声音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的魂魄困在中央,反复碾压。
她看到自己站在灵境禁地的石门内,阿竹的扫帚扫过地面,扬起的尘埃里,竟飘着归墟滩的海沙;她看到自己坐在青冥崖的石壁上,林风的剑刺穿她的胸口,剑穗却是灵溪编的贝壳串;她甚至看到自己化作九世的模样——第一世的小妖,第五世的亡国公主,第九世浴血的红衣女子,她们都举着剑,剑尖对准她的眉心,齐声问:“你是谁?”
“我是苏清寒……”她想回答,喉咙里却像堵着滚烫的沙,发不出半点声音。
掌心的灼痛突然加剧,不是琉璃碎片的烫,是某种尖锐的、带着棱角的疼。她费力地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里,一块断裂的竹片正硌在她掌心,竹片的断口参差不齐,边缘还沾着点湿润的绿——是新鲜的竹屑。
竹……
阿竹。
这个念头像道闪电,劈开了混沌的意识。
苏清寒猛地想起,三天前在灵境禁地,阿竹递给她野果汤时,她无意间瞥见他手腕上的疤痕——那疤痕是被竹片划伤的,形状像片残缺的叶子。而刚才在“青冥崖”,灵溪蹲在滩涂画星图时,手腕上也有一道一模一样的疤,只是那时她被幻境迷了眼,竟没察觉。
更诡异的是,阿竹扫地时,扫帚柄上刻着一个模糊的“竹”字;归墟滩木棚的木桩上,灵溪用贝壳拼的记号,也是个歪歪扭扭的“竹”;甚至林风左臂的守护咒,在光影扭曲时,那淡金色的纹路竟能隐约连成“竹”的轮廓。
一个名字,像鬼魅般渗透了她经历的所有“真实”。
“阿竹……”苏清寒的指尖用力掐进掌心的竹片断口,疼痛让她的意识瞬间清明,“你到底是谁?”
随着她的质问,眼前的景象开始剧烈晃动,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石门、青冥崖、归墟滩的画面重叠又分离,最终定格在灵境禁地的石室内——她根本没离开过这里。
她仍坐在三天前那个石凳上,面前的石桌上摆着半碗没喝完的野果汤,汤里的野果已经腐烂,生出白色的霉斑。而那个叫阿竹的少年,正背对着她站在石室中央,手里的扫帚垂在地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却没扫动半点尘埃。
“你终于想起来了。”阿竹转过身,脸上的温和笑容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癫狂的兴奋,“苏清寒,你比我想象的要聪明。可惜,太晚了。”
他抬手一挥,石室内突然亮起无数盏油灯,灯光映出墙壁上的壁画——画上是苏家历代守护琉璃盏的场景,而每一幅画的角落,都有个扫地的少年身影,面容模糊,却能看出是不同时代的阿竹。
“从你爷爷那辈起,我就在等了。”阿竹的声音变了,不再是少年的清亮,而是混合着苍老与稚嫩的诡异腔调,“你们苏家总说自己是‘守护者’,可谁还记得,当年为了封印魔尊,是谁把半颗魂魄献祭给了幻术之灵?是谁世世代代困在这禁地,只能看着你们享受人间烟火?”
他猛地指向壁画最角落的一幅:画上是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少年,被锁链捆在祭坛上,胸口插着琉璃碎片,而站在祭坛前的,正是苏清寒的爷爷,手里举着封印咒文。
“那是第一世的我。”阿竹的眼睛里布满血丝,“你爷爷说,只要封印稳固,我就能重获自由。可他骗了我!他用我的魂魄之力加固封印,却把我忘在了这暗无天日的禁地!”
苏清寒的呼吸骤然停滞,她终于明白——阿竹不是灵境的杂役,他是被苏家先祖献祭的“祭品”,是靠着对苏家的怨恨和幻术之灵的力量,才得以世世代代存在的执念集合体。
“所以你恨苏家,恨所有和琉璃盏有关的人。”她的声音干涩,掌心的竹片断口已经被血染红,“你编出归墟滩的幻境,是想让我沉溺于安稳,放松对封印的警惕;你造出林风、灵溪、阿潮的幻影,是想利用我的执念,彻底吞噬我的魂魄,让魔尊封印彻底松动。”
“不全对。”阿竹笑了,笑得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我还想让你尝尝我的滋味——分不清真假,抓不住念想,永远困在自己编织的梦里。你看,你刚才是不是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这话像针,刺中了苏清寒最脆弱的地方。
她猛地站起身,却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双腿一软,重重摔在地上。石砖的冰冷透过衣料传来,让她打了个寒颤。她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既没有在归墟滩垒过灶台,也没有在青冥崖握过剑,只有掌心被竹片划破的伤口,在油灯下渗出鲜红的血。
“我是苏清寒……”她再次呢喃,声音却带着连自己都不信的颤抖,“我是苏家的后人,是魔尊封印的守护者……”
“守护者?”阿竹弯腰凑近她,呼吸里带着野果汤腐烂的酸气,“可你刚才在梦里,不是更想当归墟滩那个喝海鲜粥的姑娘吗?你不想当苏清寒,你想当那个不用背负封印、不用面对仇恨的普通人,不是吗?”
“我没有!”苏清寒嘶吼着反驳,却在话音落下的瞬间,想起幻境里林风为她剥蟹肉的模样,想起灵溪笑着喊她“姐姐”的声音,想起阿潮说“苦是真的才踏实”时的眼神。那些画面如此清晰,清晰到让她怀疑,此刻的“真实”是不是另一场更逼真的幻境。
她突然捂住头,发出痛苦的呜咽。
到底哪个才是真的?
是石室内腐烂的野果汤,还是归墟滩冒着热气的海鲜粥?
是眼前这个满眼怨恨的阿竹,还是幻境里那个会为她熬粥的林风?
是掌心这道流血的伤口,还是归墟滩那枚不存在的贝壳指环?
“我不知道……”她语无伦次地摇头,眼泪混合着血从脸颊滑落,“我不知道哪个是真的……我是谁?我到底是谁?”
她的情绪像断了线的风筝,在极端的恐惧与迷茫中疯狂摇摆。前一刻还在嘶吼着“我是苏清寒”,下一刻就蜷缩在地上,喃喃着“我想回归墟滩”;前一刻还对阿竹露出凶狠的眼神,下一刻又突然抓住他的衣袖,像抓住救命稻草般哀求:“你告诉我,林风是不是真的?他是不是还在等我?”
阿竹看着她崩溃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快意,随即又被某种更深的疯狂取代。他猛地抓住苏清寒的头发,强迫她抬头看着壁画:“看看!这才是你的命!守护封印,直到被它吞噬!你和你爷爷、你母亲一样,都只是琉璃盏的祭品!”
“不……不是的……”苏清寒拼命挣扎,指甲深深掐进阿竹的手臂,“林风说过,九世轮回找的不是琉璃盏,是彼此心里的光……他说过会守着我……”
“那是假的!”阿竹厉声打断她,“是我编的!是你自己骗自己!”
“是真的!”苏清寒突然爆发,像头被激怒的小兽,猛地推开阿竹,抓起地上的竹片,狠狠刺向他的胸口,“是真的!你骗我!你都在骗我!”
竹片刺入阿竹胸口的瞬间,发出“噗”的轻响,却没有血流出。阿竹的身体像烟雾般扭曲起来,脸上的表情既痛苦又兴奋:“你看,连你手里的武器都是假的……你什么都抓不住……”
苏清寒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竹片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巨大的绝望瞬间将她淹没,她突然笑了起来,笑得癫狂而凄厉。
“假的……都是假的……”她一边笑一边后退,直到后背撞在冰冷的石壁上,“那我不如毁了这一切……毁了封印,毁了苏家,毁了我自己……这样就不用再分真假了……”
她的手无意识地摸向胸口,那里没有琉璃碎片,却有一块温热的印记——那是魔尊封印的位置。随着她的念头越来越疯狂,那块印记竟开始发烫,石室内的油灯突然“噼啪”作响,火焰全部变成了诡异的青绿色。
阿竹的幻影在青绿色火焰中渐渐变得清晰,他张开双臂,像是在迎接什么:“对……就是这样……释放它……释放你心里的魔……”
苏清寒的眼神越来越空洞,嘴角的笑容却越来越大。她感觉到体内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那东西带着毁灭一切的欲望,让她浑身战栗,却又有种扭曲的快感。
就在她的意识即将被黑暗彻底吞噬时,一声熟悉的剑鸣穿透了石室的墙壁,震得油灯的火焰剧烈摇晃。
“清寒!”
是林风的声音。
这声音不像幻境里的温柔,也不像刚才的模糊,而是带着真实的焦灼与力量,像一道锋利的光,劈开了笼罩在她心头的黑暗。
苏清寒的动作猛地顿住,空洞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微弱的光亮。
这个声音……是真的吗?
她茫然地转头,看向石室的石门。
石门的缝隙里,透出一道淡淡的青光,那青光既不像琉璃碎片的温润,也不像阿竹幻术的妖异,而是带着剑宗“清心剑鸣”特有的凛冽,带着……她九世记忆里,最熟悉的守护气息。
阿竹的幻影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在青光中扭曲变形:“不可能!他怎么可能找到这里!”
苏清寒没有理会他,只是死死盯着石门的缝隙,掌心的伤口不知何时又开始渗血,滴落在地上,发出“嗒、嗒”的轻响,像在为某个即将到来的重逢,倒数计时。
她不知道门外的是不是真的林风,不知道这是不是阿竹造出的最后一层幻境。
但她此刻只有一个念头——
打开门,看看。
哪怕这又是一场空,哪怕等待她的是更深的黑暗。
因为那个声音里的焦灼,太真了。
真到让她愿意,再信一次。
石门在青光的撞击下,发出“咔嚓”的脆响,裂痕如蛛网般蔓延。
而苏清寒蜷缩在石壁边,睁大眼睛,等待着门后的“真相”。她的脸上还挂着泪痕和血迹,眼神里一半是疯狂,一半是残存的、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期盼。
一场决定她命运的救赎,即将在石门之后,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