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里的尘埃终于落定,阳光透过窗棂斜斜照进来,在青砖地上投下长条形的光斑。三块石碑恢复了沉默,表面的裂纹里积着经年的灰,仿佛刚才那场光怪陆离的幻象只是一场梦——可灵溪发红的手腕、苏清寒掌心未散的灼痕,还有林砚舟紧攥的拳头,都在无声证明那一切真实发生过。
“表姑婆,您看那是什么?”灵溪揉着发疼的手腕,目光扫过供桌时突然顿住,指着最左侧的桌腿惊呼。
众人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供桌雕花的桌腿与地面相接的缝隙里,卡着半片莹白的碎片,边缘泛着淡淡的青光,与苏清寒之前收集的琉璃盏碎片轮廓隐隐相合。林砚舟快步走过去,蹲下身用指尖小心抠挖,指尖触到碎片的瞬间,一股凉意顺着指缝窜上来,带着时光井特有的湿意。
“是第二世的碎片!”苏清寒接过碎片时,掌心的两块残片突然震颤起来,自动向新碎片靠拢,“咔哒”一声拼合成完整的三角,青光骤然亮起,将祠堂照得如同白昼。碎片中央浮现出模糊的纹路,像是片波涛汹涌的海面,“它怎么会藏在供桌底下?”
老婆婆拄着竹杖走到供桌旁,用杖头拨开桌下厚厚的积灰,一块松动的青砖露了出来:“这供桌是当年占星师亲手打造的,桌腿榫卯与石碑地基连在一起,算得上‘地脉之眼’。刚才时光井异动震松了青砖,碎片才从砖缝里掉出来。”她弯腰捡起青砖下的一张残纸,纸边已经泛黄发脆,上面用朱砂画着半张地图,海岸线蜿蜒曲折,尽头标着个歪歪扭扭的“海”字。
“看来这才是真线索。”老婆婆展开残纸,指腹抚过地图上的墨点,“第四世的碎片,在无妄海。”
“无妄海?”灵溪凑过来,手指点着地图上黑色的海浪标记,“我娘说过那地方邪乎得很——海水是墨黑色的,连鱼都养不活,过往的船只要是靠得太近,就会被一股怪风卷进漩涡,再也出不来。渔民都叫它‘迷魂海’呢!”
林砚舟指尖划过地图中央的孤岛标记,忽然开口:“我爹的航海日志里提过,无妄海中央有座归墟岛,岛上的海民是上古渔神的后代,世代靠潜水采珠为生。他们的船只用鲸骨做龙骨,才能在黑海里来去自如。”
苏清寒将拼合的碎片用丝帕裹好,青光透过布料映出细碎的光斑:“难怪前几世的碎片总藏在在意的地方——第一世在我们守过的城楼,第二世在你家书房,第三世在护过的村落……这无妄海,恐怕藏着某一世我们守护过的人。”她指尖抚过碎片上的海浪纹,忽然想起光轮里那个沉入海底的背影,心口莫名一紧。
祠堂外传来村民收网的号子声,夹杂着孩童追逐的笑闹。老婆婆将残纸折成方块塞进苏清寒手里:“黑袍人刚才在村头晃过,他鼻子灵得很,肯定闻出了碎片的气息。你们得赶在他前头——无妄海的潮汐只有每月初三能过,错过了就得等下月。”
三人谢过老婆婆,转身往外走时,灵溪突然被供桌旁的木盒绊了一下,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三枚海螺哨,壳上刻着防潮的符文。
“是海民的‘平安哨’!”林砚舟拿起一枚吹了吹,哨音清亮得能穿透云层,“我爹说过,在无妄海遇到浓雾,吹这哨子能引来海民的引路船。”
灵溪把海螺哨挂在脖子上,刚走出祠堂,就被一阵风卷着的铃铛声吸引——村口老槐树上,不知何时挂了串贝壳风铃,淡紫色的夜光贝在阳光下泛着珍珠母光泽,风一吹,叮咚声像淌过玉石的清泉。
“这是……”苏清寒望着风铃,突然想起光轮里那个总爱挂贝壳的海民姑娘。
林砚舟摘下风铃递给灵溪:“是海民的手艺,晚上会发蓝光。”他指尖擦过贝壳内侧,那里刻着个极小的“守”字,与碎片上的纹路如出一辙。
灵溪宝贝地把风铃抱在怀里,铃铛声混着她的笑,惊飞了槐树上的麻雀。苏清寒看着走在前面的两人,林砚舟正低头教灵溪辨认贝壳上的符文,阳光落在他们肩头,像镀了层金。她忽然觉得,那些藏在时光里的凶险,那些黑袍人的阴翳,似乎都被这笑声冲淡了些。
三人踏着满地光斑往村外走,身后祠堂的木门在风里“吱呀”转动,最后缓缓合上,将满室尘埃与秘密锁在里面。而竹林深处,黑袍人正用骨杖敲击着地面,节奏急促如鼓点——他望着无妄海的方向,嘴角勾起抹阴恻的笑,骨杖顶端的骷髅头在光线下泛着冷光。
归墟岛的珊瑚林,他等了整整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