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域黑市的密室里,烛火忽明忽暗,将无常公子的影子拉得狭长扭曲。他指尖把玩着青铜镜,镜面泛着幽绿微光,像一只蛰伏的兽眼,正贪婪地吞噬着周围的灵力。林风握紧斩尘剑,剑穗上的琉璃碎片轻轻震颤——那是第四块盏魂,此刻正与密室深处的某样东西产生共鸣,频率急促得像濒死的心跳。
“林公子似乎对这面镜子很感兴趣?”无常公子轻笑一声,将青铜镜举到眼前,镜面映出他自己戴着白玉面具的脸,“这可不是普通的镜子,它叫‘往生镜’,能照见人心里最不敢碰的记忆。”他突然侧过镜身,镜面转向林风,“比如……你藏在第七世的那点‘小遗憾’。”
镜光扫过的瞬间,林风突然感到眉心刺痛,仿佛有根无形的针正往记忆深处钻。他猛地后退半步,斩尘剑横在身前,剑身上的金光与镜中幽绿碰撞,溅起细碎的灵力火花:“故弄玄虚。”话虽如此,他却不敢再直视镜面——方才那一瞥,已让他瞥见片火海,还有道素白的身影在火中渐渐模糊。
“故弄玄虚?”无常公子放下镜子,面具下的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那我们来打个赌如何?”他缓步走向密室中央的石台,掀开台上的黑布,露出个半透明的琉璃盏魂,盏身流转着冰蓝色光晕,正是林风在九世回廊感知到的第七块,“你若敢看镜中第七世的全貌,这盏魂便归你。若不敢……”他指尖在盏魂边缘轻划,留下道黑气,“就留下你腰间的九霄环佩。”
林风的目光落在那枚环佩上——那是第三世苏清寒送他的信物,玉石上刻着的缠枝纹与他此刻心口的守盏纹隐隐呼应。他喉结滚动了下,余光瞥见无常公子袖口露出的半截锁链,锁链上的符文竟与清霄宗禁地的镇邪符如出一辙。
“好。”林风突然开口,声音比密室的寒气更冷,“但我要你先解了镜上的惑心咒。”
无常公子愣了下,随即笑出声:“守盏人果然敏锐。”他屈指轻弹,镜面绿光骤敛,露出古朴的铜纹,“这样总行了?”
林风深吸一口气,举剑刺破掌心,鲜血滴在斩尘剑上,金光瞬间暴涨——这是守盏人血脉的“破妄诀”,能强行驱散记忆幻象。他盯着镜面,缓缓抬眼。
镜中画面骤然清晰:
第七世的天楚皇城正燃着大火,雕梁画栋在烈焰中噼啪作响,百姓的哭喊声与金戈交击声混作一团。城楼上,苏清寒穿着清霄宗的素白道袍,手中仙剑“寒月”正往下滴落血珠,而她脚边,躺着个穿玄甲的少年,胸口插着半截断箭,正是第七世的林风。
“清霄宗弟子听令!”苏清寒的声音透过火海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焚妖谷的妖修已突破北门,随我下去支援!”她转身时,玄甲少年突然抓住她的衣摆,指尖在她掌心匆匆画了个符号——那是他们约定的平安符。
苏清寒的指尖颤了下,却猛地抽回手,仙剑指向城门:“延误军机者,按清霄宗规处置!”她第一个跃下城楼,寒月剑划破火海,却在落地时悄悄偏了偏方向,替少年挡住块坠落的横梁。
镜中的林风看得攥紧了拳——他记得这段记忆,却不记得苏清寒偏剑的动作。他只记得自己在火中喊她的名字,她始终没有回头。
画面陡转,已是三日后的清霄宗。苏清寒跪在宗门大殿前,背上插着七根赎罪钉,鲜血浸透了道袍。掌门的声音带着怒喝:“你身为圣女,竟私放妖修首领,还敢用寒月心经为他疗伤!”
“他不是妖修。”苏清寒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他是林风。”
“放肆!”掌门拂袖打翻案几,符纸散落一地,“那玄甲少年分明是万妖谷少主,你为他违抗门规,还敢狡辩!”
苏清寒突然抬头,眼中血丝密布:“他救过满城百姓,凭什么算妖修?”她猛地拔下背上的赎罪钉,鲜血溅在阶前的白玉兰上,“要罚便罚,我认。但谁也不能动他的魂魄。”
镜外的林风瞳孔骤缩——这段记忆,他从未见过。他只记得自己死后魂魄离体时,看到苏清寒站在城楼上,寒月剑指着他的尸身,像是要亲手了结他。
“是不是很意外?”无常公子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她为你受了七七四十九天的魂鞭,只为求掌门留你魂魄入轮回。”他凑近镜面,面具几乎贴在铜纹上,“可你转世时,偏偏忘了这段。”
镜中画面再次跳转:焚妖谷的地牢里,苏清寒正用寒月剑割开自己的手腕,将血滴进林风的魂灯里。魂灯本该在宿主死后熄灭,此刻却因她的仙元续命,泛着微弱的蓝光。
“等我。”她对着魂灯轻声说,指尖在灯壁上画了个守盏纹,“下一世,我会找到你。”
林风的呼吸突然停滞——这个动作,他在第三世的记忆碎片里见过!那时他以为是苏清寒在诅咒他,原来……
“原来什么?”无常公子突然按住他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捏碎他的骨头,“原来她每一世的冷漠都是装的?原来她为你做的,比你记得的多百倍?”他猛地将林风的脸按向镜面,“那你再看看这个!”
镜中画面变得血腥:苏清寒被绑在诛仙台上,清霄宗的长老们正念着诛魂咒,她身上的仙元被咒文一点点剥离,化作金粉消散。而她手里,死死攥着块琉璃碎片——正是第七块盏魂。
“她把盏魂藏在自己的仙元里,熬了三百年才等到你转世。”无常公子的声音带着恶意的兴奋,“可你呢?第六世见她时,还以为她是杀你的仇人,一剑刺穿了她的心脏!”
镜中突然映出第六世的画面:林风穿着玄色刺客服,剑尖从苏清寒后背穿出,而她看着他的眼神,没有恨,只有释然。
“不……”林风的声音发颤,斩尘剑哐当落地,他想去碰镜中的苏清寒,指尖却只摸到片冰凉的铜面。
“现在知道疼了?”无常公子松开手,欣赏着他失魂落魄的模样,“这就是你要的真相。”他弯腰捡起第七块盏魂,往空中一抛,“想要它,就承认你九世的守护都是笑话。”
林风没有接盏魂,他跪在地上,额头抵着镜面,掌心的血顺着铜纹晕开,竟与镜中苏清寒的血融在了一起。守盏人血脉在体内疯狂冲撞,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一种迟来的、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悔意。
“笑话?”他突然抬头,眼底血丝密布,却亮得惊人,“若她的付出是真,我的守护便不是笑话。”他拾起斩尘剑,剑峰直指无常公子,“你以为让我看这些,就能击溃我?”
无常公子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你不懂。”林风的声音带着血沫,却异常清晰,“守盏人守的从来不是记忆,是她。”他挥剑劈开扑来的黑气,金光中竟夹杂着冰蓝色的灵力——那是第七块盏魂的气息,不知何时已与他的血脉共鸣,“她藏的盏魂,自然认我。”
话音未落,石台上空的第七块盏魂突然挣脱无常公子的控制,化作道蓝光飞入林风掌心。盏身与他掌心的血迹相融,浮现出完整的守盏纹。
“不可能!”无常公子后退半步,面具下的脸色定然难看至极,“往生镜的惑心咒明明……”
“你忘了。”林风握紧盏魂,斩尘剑的金光与盏魂的蓝光交织成网,“守盏人血脉,本就能破一切虚妄。”他步步紧逼,剑网越收越紧,“你用她的付出做武器,只会让我更清楚——该杀的是你这种玩弄记忆的杂碎。”
无常公子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显然受了盏魂的净化。他看着林风掌心的守盏纹,突然怪笑起来:“好……好得很!”他的声音越来越远,“但你记着,青冥劫起时,她会亲手……”
话音未落,他已彻底消散。密室的烛火恢复平稳,照亮石台上散落的符纸,符纸上的字迹赫然是清霄宗的传讯符——原来苏清寒早就派人来过,只是被无常公子拦截了。
林风拿起第七块盏魂,指尖抚过上面的冰纹,突然想起九世回廊里,苏清寒残魂说的话:“记忆会骗人,但血脉不会。”他将盏魂收入怀中,转身推开密室的门,晨光正透过黑市的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道细长的光带。
他该去找她了。
第七块盏魂在怀中发烫,像是在催促,又像是在回应某个遥远的呼唤。林风摸了摸腰间的九霄环佩,缠枝纹的温度似乎比往常更高些。他知道,苏清寒一定在等他,就像过去的每一世那样。
黑市外传来妖兽的嘶吼,林风握紧斩尘剑,迎着晨光走去。剑身上,守盏纹与第七块盏魂的蓝光交相辉映,在地面拉出道坚定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