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霄宗的藏经阁总弥漫着陈旧的墨香,今夜却混进了淡淡的血腥气。林风半蹲在横梁上,指尖捻着片刚从窗棂上摘下的符咒——黄纸边缘还泛着焦黑,显然是半个时辰前有人强行破阵时留下的痕迹。
“这边。”苏清寒的声音从下方传来,轻得像缕烟。她穿着身戒律堂弟子的灰袍,兜帽压得很低,只露出线条清瘦的下颌。方才在归墟之地,五盏共鸣耗尽了她大半仙元,此刻说话时还带着不易察觉的喘息。
林风翻身跃下,斩尘剑在袖中轻颤,剑身透出的微光照亮了阁楼深处的暗格。那些排列整齐的经文典籍后面,藏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窄门,门楣上刻着的“天衍”二字,被岁月磨得只剩浅痕。
“初代掌教的书房。”苏清寒抬手抚过门楣,指尖触到刻痕时,冰蓝色的灵力突然亮起,与字迹产生共鸣,“《天衍预言》的真本,应该就在里面。”
林风握住她微凉的手,守盏人的血脉让他清晰地“看”到门后流动的灵力——那是种极其古老的禁制,与斩尘剑的气息同源,却又带着丝若有若无的怨力,像是被人动过手脚。“小心。”他推开门,金光自斩尘剑涌出,在前方织成道屏障。
书房比想象中简陋,只有一张案几、三把木椅,墙上挂着幅泛黄的星图,图上标注的星云轨迹,竟与归墟之地五盏共鸣时的光网一模一样。案几上摊着卷竹简,青玉镇纸下压着的,正是他们要找的《天衍预言》。
“找到了。”苏清寒快步走过去,指尖刚触到竹简,整间书房突然剧烈震颤起来。星图上的星云轨迹亮起红光,案几四周的地面裂开缝隙,涌出粘稠的黑雾——是魔尊的怨力,有人在这里布下了杀阵。
“快走!”林风将苏清寒护在身后,斩尘剑挥出的金光与黑雾相撞,发出刺耳的嘶鸣。他认出这是“锁魂阵”的变种,阵眼就在那卷竹简里,只要有人触碰预言,怨力就会顺着血脉缠上来,将闯入者的魂魄拖入幻境。
苏清寒却没有动。她捧着竹简的手指微微颤抖,冰蓝色的眸子死死盯着最后一页——那里的字迹与前面截然不同,墨色发黑,笔画间带着股阴狠的戾气,显然是后人篡改的。
“‘圣女苏氏,乃应劫之体,逢守盏人必引青冥劫,唯有献祭其魂,方可镇压魔尊’……”她逐字念出,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停在落款处的“玄真子”三个字上,“果然是他改的。”
林风凑过去,目光扫过被篡改的字句,心脏骤然缩紧。他想起李老头临终前没说完的话,想起归墟之地五盏共鸣时闪过的零碎画面,突然明白了什么。“真正的预言,写的是什么?”
苏清寒翻转竹简,背面的空白处,用朱砂写着行极淡的小字,像是怕被人发现:“守盏血脉,承九世因果,当为应劫之人,与圣女共生则劫灭,独死则界存。”
“应劫者……是我?”林风的声音有些发紧。共生则劫灭,独死则界存——意思是说,只要他牺牲自己,青冥劫就不会降临,而如果他和苏清寒一起活下去,三界就会陷入浩劫?
苏清寒猛地合上竹简,冰蓝色的眸子里怒意翻涌:“一派胡言!”她将预言摔在案几上,青玉镇纸被震得弹起,露出底下压着的半张残页,“这才是真的!”
残页上画着幅简笔画:两个人影并肩而立,一人手握长剑,一人指尖凝着月光,他们脚下是碎裂的琉璃盏,头顶的青冥境正在崩塌,却有无数光点从废墟中升起,汇聚成新的星云。画旁写着行批注:“九盏归一,非灭世,乃新生。”
“新生……”林风捡起残页,守盏人的血脉突然发烫,与残页产生共鸣。他眼前闪过无数画面:第一世的守盏人与圣女共同铸盏,将魔尊怨力锁入青冥境;第九世的他和苏清寒站在无妄崖上,五盏共鸣的光网在他们身后铺开,笼罩了整个三界……
“玄真子怕的不是青冥劫。”苏清寒的声音带着彻骨的寒意,“他怕的是我们联手,怕预言里的‘新生’会动摇清霄宗的统治。”她走到星图前,指尖点向青冥境的位置,“这里才是关键。”
星图上的青冥境标注处,有个极小的朱砂点,旁边写着“怨力源”三个字。林风瞬间明白——魔尊的怨力并非不可净化,只要找到源头,九盏归一产生的净世之力,就能将其彻底消融,而这,正是玄真子最不想看到的。
书房的震颤越来越剧烈,黑雾已经漫到脚踝,带着蚀骨的寒意往两人血脉里钻。苏清寒将竹简和残页塞进怀里,冰蓝色的灵力与林风的金光交织成屏障:“我们走,去找最后两块盏魂。”
林风却没有动。他看着苏清寒被怨力逼得微微颤抖的唇,看着她心口因共鸣而发亮的守盏纹,突然明白了自己该做什么。“清霄,”他握住她的手,声音平静得可怕,“你听我说。”
“你想说什么?”苏清寒的心跳骤然加速,冰蓝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慌乱,“别胡思乱想,预言说的‘独死’根本不对,我们……”
“李老头说过,九盏归一要以魂养魂。”林风打断她,指尖抚过她的脸颊,动作温柔得像是在触碰易碎的琉璃,“我的守盏人血脉,本就是为了净化怨力而生。只要我献祭魂魄,与九盏融合,就能……”
“闭嘴!”苏清寒猛地甩开他的手,冰蓝色的灵力暴涨,竟将黑雾逼退了三尺。她的眼眶泛红,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颤抖:“谁准你做决定了?林风,你以为这样我会感激你吗?九世轮回,我受够了看着你死!”
林风愣住了。他从未见过苏清寒如此失态,那个清冷孤高的清霄宗圣女,此刻像个迷路的孩子,冰蓝色的眸子里翻涌着委屈、愤怒,还有深藏的恐惧。
“你以为我留在清霄宗,是因为在乎圣女的身份吗?”苏清寒的声音哽咽了,“我是怕长老会对你下手!你以为我净化往生蛊时冒险引动盏魂,是为了什么?我是想快点找到所有碎片,快点……快点能和你一起面对!”
她抓起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那里的守盏纹正与他颈后的印记产生共鸣,发出温暖的光。“你看,我们的血脉早就连在一起了。你死了,我也活不成。”她踮起脚尖,轻轻吻在他唇角残留的血迹上,动作笨拙却坚定,“要么一起活,要么一起死,没有第三个选择。”
林风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又酸又软。他抬手将苏清寒拥入怀中,斩尘剑的金光与她的冰蓝色灵力彻底融合,在黑雾中撑起一片温暖的光。“好。”他低声说,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坚定,“一起找。”
书房的震颤突然停了。黑雾如同潮水般退去,星图上的红光也渐渐熄灭,只留下案几上那卷《天衍预言》,在金光中泛着柔和的光。
“他们来了。”苏清寒从林风怀里抬起头,目光望向窄门外——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玄真子的声音夹杂着法器碰撞的脆响,越来越近,“玄真子带了长老会的人。”
林风将竹简和残页塞进怀里,握紧斩尘剑:“从密道走。”他记得苏清寒说过,初代掌教的书房连着条通往山外的密道,出口就在无妄崖的誓言之壁后面。
苏清寒却摇了摇头。她走到星图前,指尖凝聚的灵力突然刺入自己心口,守盏纹被仙元催动,发出耀眼的光,与星图上的星云轨迹产生强烈共鸣。“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真相。”
林风瞬间明白了她的用意。守盏纹与星图共鸣产生的光,会穿透清霄宗的护山大阵,映在每个弟子的识海里,让他们看清玄真子的阴谋,看清《天衍预言》的真相。
“我帮你。”他将第四块盏魂按在苏清寒心口,守盏人的血脉与净世之力同时爆发。光网从书房蔓延开来,穿透藏经阁,穿透清霄宗的每座山峰,最终在夜空中凝成巨大的星图,将篡改的预言与真迹同时投影在云端。
“那是什么?”
“是《天衍预言》!长老会骗了我们!”
“玄真子篡改预言,想害死圣女!”
山门外传来弟子们的惊呼,护山大阵的光芒因人心动摇而变得黯淡。玄真子的怒吼声从走廊尽头传来,带着气急败坏的杀意:“拿下他们!”
林风拉着苏清寒冲进窄门,身后的书房在玄真子的掌风下轰然坍塌。密道里的石阶湿滑冰冷,却挡不住两人奔跑的脚步——他们的前方,是无妄崖的方向,是散落三界的最后四块盏魂,是九世轮回里,第一次真正握在自己手中的宿命。
星图的光芒在夜空中持续了整整半个时辰,直到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才渐渐消散。清霄宗的弟子们聚集在广场上,看着云端残留的光痕,议论着被篡改的预言,没有人注意到,藏经阁的废墟里,一缕极淡的黑雾正顺着密道的方向飘去,最终融入无妄崖的晨雾中。
崖壁上“九世同归”的誓言,在晨光中泛着红光,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风暴,埋下新的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