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滩的晨雾还未散尽,苏清寒就被厨房里的动静吵醒。她揉着太阳穴坐起身,闻到了熟悉的鲜香——是瑶柱混着虾米的气息,像极了幻境里阿潮娘熬的海鲜粥。
“醒了?”林风的声音从帘外传进来,带着晨露的清润,“过来喝粥。”
苏清寒掀开帘子,看见石灶前的身影时,呼吸猛地一滞。林风正用长柄木勺搅动铁锅,玄色剑袍被晨雾打湿了边角,腰间挂着的琉璃盏碎片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这画面与幻境里的某个场景重叠——那时她也站在晨光里,看着他为她熬粥,可下一秒就被蚀魂藤的尖刺刺破幻境。
“怎么了?”林风回头,看见她发白的脸色,立即关火走过来,“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苏清寒摇摇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陶罐里的归魂草。草叶在她掌心轻轻颤动,叶脉间渗出一丝极淡的青光,像在安抚她紊乱的心跳。“没事,”她深吸一口气,“就是……想起了些事。”
林风没再追问,只是将盛好的粥碗推到她面前。粥面上浮着层金黄的米油,撒着翠绿的葱花,虾仁和瑶柱在粥里若隐若现。苏清寒盯着碗里的倒影,看见自己的面容在粥汤里轻轻晃动,与幻境里那个笑着喝海鲜粥的姑娘重叠又分离。
“尝尝看,”林风递来勺子,“这次是真的瑶柱,我今早去礁盘现挖的。”
苏清寒接过勺子,指尖触到瓷碗的温度——不是幻境里刻意维持的温热,是随着时间流逝会慢慢变凉的真实触感。她舀起一勺粥,米粒在勺心轻轻滚动,带着烟火气的温暖。
入口的瞬间,咸鲜的滋味在舌尖炸开,混着海风的腥气,比幻境里的甜腻更让人安心。苏清寒突然想起阿竹说的“执念会扭曲味道”,原来真实的味道,是带着生活气息的不完美。
“好喝吗?”林风问,语气里带着点紧张。
苏清寒点点头,眼角忽然泛起泪光。她低头掩饰,却被林风轻轻按住肩膀:“哭出来会好受些。”
这一按,苏清寒积蓄了三天的情绪突然决堤。她放下勺子,蜷缩在石凳上,哭得像个被抢走糖果的孩子。林风没有安慰,只是静静地坐在她身边,将陶罐里的归魂草移到她触手可及的地方。草叶在晨雾里舒展叶片,像在无声地陪伴。
“我是不是很没用?”苏清寒哽咽着问,“连一碗粥都……”
“不。”林风打断她,“你只是需要时间,把幻境里的甜腻从味蕾上洗掉。”他指了指海边,“看见那块礁石了吗?灵溪昨天在那里摔了一跤,膝盖都擦破了皮。她哭完后说,‘原来礁石是硬的,不像梦里那样会变软’。”
苏清寒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远处的礁石在海浪里若隐若现,确实与幻境里那些会移动的礁石不同。她忽然破涕为笑:“灵溪还说什么了?”
“她说,”林风模仿灵溪的语气,“‘下次见到阿竹那个坏蛋,我要把贝壳串成风铃挂在他脖子上,吵得他睡不着觉!’”
苏清寒忍不住笑出声,眼泪却还挂在睫毛上。林风见她情绪好转,从怀里掏出个牛皮封面的本子:“这是我爹当年对抗心魔时写的手记,你看看。”
手记的纸张已经泛黄,字里行间浸着岁月的痕迹。苏清寒翻开第一页,看到一行力透纸背的字:“幻境如潮,退去时留下的贝壳,才是真实的印记。”
她忽然想起自己在幻境里刻在贝壳上的“安”字,那道刻痕在真实世界里也存在,证明幻境并非完全虚假。她抚摸着归魂草的叶片,突然有了个想法:“林风,我想把幻境里的事都记下来,这样就能分清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林风欣慰地点头,从怀里掏出炭笔:“早给你备好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苏清寒开始记录“潮音手记”。她在本子上画下归墟滩的木棚、青冥崖的血火、阿竹扫地的模样,每画完一幅,就用归魂草的汁液在角落点个小点。草汁渗入纸张时会发出微光,像在为记忆盖上真实的戳印。
“你看,”她指着画里的贝壳风铃对林风说,“幻境里的风铃有七枚贝壳,真实的只有五枚。”
林风凑近细看,果然发现她在画里刻意漏掉了两枚贝壳。他摸摸她的头:“你比我想象的要坚强。”
灵溪和阿潮也加入了“辨真假”的游戏。灵溪会突然指着滩涂上的贝壳问:“清寒姐姐,这个贝壳在幻境里是紫色的吗?”阿潮则会故意说错星象知识,等苏清寒纠正时,就笑着说:“看来我的幻境后遗症还没好。”
在这种轻松的氛围里,苏清寒的状态越来越好。她开始主动帮阿潮修补渔网,虽然总把网眼织得歪歪扭扭;会在灵溪采海芋花时提醒她“小心刺”,尽管那些刺在真实世界里并不存在;甚至能面不改色地喝下阿潮特意熬的“超级苦药汤”,笑着说:“比幻境里的甜汤好喝多了。”
一个月后的月圆之夜,苏清寒独自坐在礁石上,望着海面。归魂草在陶罐里长得郁郁葱葱,叶片上泛着淡淡的金光。她翻开“潮音手记”,看到最新的一页画着林风在月光下练剑的背影,炭笔线条粗犷,却藏着细腻的光影。
“在想什么?”林风不知何时坐在她身边,手里握着半块贝壳,正是她在幻境里丢失的那枚。
“在想,”苏清寒指着海面,“幻境里的归墟漩涡是顺时针转的,真实的漩涡是逆时针。”她转头看向他,“你说,魔尊封印会不会也像这漩涡,看似凶险,实则是另一种守护?”
林风愣了愣,随即露出欣慰的笑容。他将贝壳放在她掌心,贝壳内侧的“安”字在月光下泛着微光:“或许,你该重新认识一下这个封印。”
苏清寒低头看着贝壳,忽然发现“安”字旁边多了道划痕,是林风的字迹:“心安处,即是归墟。”
海风轻轻吹过,归魂草的叶片发出沙沙的声响,像在为这个顿悟伴奏。苏清寒将贝壳贴在胸口,感受着它的温度——不是幻境里的冰凉,也不是阿竹的灼热,是带着岁月沉淀的温润。
“林风,”她轻声说,“我想回灵境禁地看看。”
林风握紧她的手,玄色剑袍被海风吹得猎猎作响:“好,我陪你。”
月光下,两人的影子叠在礁石上,像一株正在生长的归魂草,根系在真实与幻境的土壤里扎得越来越深。救赎的路还很长,但至少此刻,他们找到了第一个路标——那半块贝壳上的“安”字,和林风写下的“归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