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裂开的瞬间,青光如潮水般涌进石室,带着剑宗特有的凛冽剑气,将青绿色的妖异火焰冲得七零八落。林风的身影逆光而立,玄色剑袍被风掀起,手中长剑“清心”嗡鸣作响,剑身上流动的青光与他眼底的焦灼重叠,形成一道锐不可当的光刃。
“林风!”苏清寒下意识地喊出声,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她看着他踏着碎石走进来,玄靴碾过地上的霉斑与血迹,每一步都带着撼动石室的力量,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幻境里的林风总是带着温和的笑意,而眼前的他,眉峰紧蹙,下颌线绷得像拉满的弓弦,周身的气场冷得能冻结空气。
这才是真的。她混沌的意识里,有个声音笃定地说。
“你是谁?”阿竹的幻影被青光逼得后退三尺,原本少年模样的他开始扭曲,皮肤像融化的蜡油般滴落,露出底下层层叠叠的虚影——有苍老的面容,有孩童的啼哭,甚至有几分苏家先祖的轮廓。他的声音也变得杂乱,像是无数人在同时嘶吼:“苏家的走狗!又来坏我的事!”
林风没理会他,目光先落在蜷缩在石壁边的苏清寒身上。她的头发凌乱地粘在汗湿的脸颊上,掌心的伤口还在渗血,胸口的封印印记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像有团火在底下烧。他握剑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
“清寒,闭眼。”他沉声说,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安定力量。
苏清寒愣了愣,竟真的乖乖闭上眼。她能听到剑风破空的锐响,听到阿竹幻影被剑气撕裂的尖叫,听到林风的玄靴踩在地上的沉稳节奏——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坚实的网,将她包裹在中央,隔绝了那些混乱的幻象与嘶吼。
“想伤她,先过我这关。”林风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阿竹的幻影彻底失控,无数只手臂从他体内伸出来,抓向四面八方,每只手上都握着不同的武器——有苏家先祖用过的法杖,有灵境禁地的锁链,甚至有归墟滩那把用来剖鱼的小刀。这些武器带着浓烈的怨气,在空中织成一张黑网,朝着林风罩下来。
“雕虫小技。”林风冷哼一声,脚尖点地,身形如陀螺般旋转起来,长剑在他手中化作一道青光屏障。“叮叮当当”的脆响密集响起,阿竹幻影的武器撞上剑屏障,尽数断裂成齑粉,那些断片落在地上,竟冒出黑色的烟雾,散发出腐臭的气息。
“你以为破了这些就完了?”阿竹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石室的墙壁开始渗出黑色的粘液,上面浮现出无数张脸,都是被他的幻术困住过的人——有灵境的杂役,有苏家的旁支,甚至有几个面容模糊的,穿着归墟滩的粗布衣裳。这些脸发出凄厉的哭喊,伸出手想抓住林风的脚踝,拖他坠入粘液之中。
林风足尖轻点,身形跃起,避开那些纠缠的手。他在空中翻转时,长剑突然脱手,化作数道青光,像巡航的箭般射向墙壁上的脸。每道青光击中一张脸,那张脸就会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随后消散,墙壁上的黑色粘液也随之褪去一块。
“清寒,”他一边操控飞剑,一边扬声喊道,“想想你爷爷教你的静心诀,守住心神!”
苏清寒闭着眼,手指无意识地掐着静心诀的手诀。爷爷的声音仿佛在耳边响起:“心乱时,观呼吸,气沉丹田,意守清明……”她深吸一口气,胸口那团灼烧般的感觉似乎真的减轻了些,封印印记的潮红也淡了点。
阿竹的幻影见状,发出愤怒的咆哮:“别想醒!她是我的!是苏家欠我的!”他猛地冲向苏清寒,身形化作一道黑箭,穿透了飞剑的拦截。
林风眼神一厉,召回长剑,剑身横扫,带着破空的锐响,精准地劈在阿竹幻影的背上。“噗”的一声,幻影被劈成两半,黑色的雾气弥漫开来,却又在瞬间重新凝聚,变成两个阿竹,一左一右攻向林风。
“分心了?”左边的阿竹狞笑着,甩出一条锁链,缠向林风的腰。右边的阿竹则祭出一把匕首,直刺林风的后心——那匕首的样式,正是苏清寒在幻境里用来剖鱼的那把。
林风脚下步法变幻,像踩着某种古老的韵律,避开锁链的同时,长剑反挑,剑尖擦过右边阿竹的手腕。那幻影的手腕立刻冒出白烟,痛得尖叫起来。他趁机转身,剑柄重重砸在左边阿竹的胸口,将其砸得撞在石壁上,晕开一片黑色的污迹。
“苏家欠你的,我替她还。”林风的声音在石室里回荡,“但你困她、伤她,这笔账,我跟你算。”
“替她还?你凭什么!”阿竹的两个幻影同时嘶吼,突然融合在一起,变成一个巨大的黑影,张开血盆大口,朝着林风扑过来。这黑影里混杂着无数混乱的情绪——有被献祭的怨恨,有被困千年的愤怒,有对苏家的嫉妒,这些情绪化作尖利的獠牙,闪烁着寒光。
林风深吸一口气,长剑归鞘,随即又猛地抽出——这一抽,剑身上竟燃起青色的火焰,那火焰纯净而温暖,不像阿竹的妖火那样灼人,反而带着安抚的力量。
“剑宗·清玄式。”他低喝一声,长剑带着火焰横扫而出。
青色的火焰撞上阿竹的黑影,没有剧烈的爆炸,反而像春水融冰般,缓缓渗透进去。黑影发出痛苦又解脱的呜咽,那些尖利的獠牙慢慢变软,化作垂落的发丝,血盆大口也舒展开,变成一张苍白的少年面容——正是阿竹最初的模样,穿着粗布麻衣,眼里满是茫然。
“我……好像忘了什么……”少年阿竹喃喃自语,身影在青色火焰中渐渐变得透明。
林风收剑而立,看着他:“你困在怨恨里太久,忘了最初只是想求一个道歉。”
少年阿竹愣住了,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眶慢慢红了。他转头看向苏清寒的方向,虽然看不见,却像是能感知到她的存在。“苏家……真的会道歉吗?”
林风没有回答,只是抬手,一道青光飞向苏清寒,落在她胸口的封印印记上。那光芒温柔地渗入,苏清寒闷哼一声,胸口的潮红彻底褪去,呼吸也平稳了许多。
“清寒,”林风轻声唤道,“可以睁眼了。”
苏清寒缓缓睁开眼。石室里的黑色粘液和幻影都已消失,墙壁恢复了青灰色的原貌,只有地上还残留着几处黑色的污迹,证明刚才的战斗并非幻觉。林风就站在她面前,玄色剑袍上沾了几点黑色的污渍,长剑“清心”斜插在石缝里,剑柄上的青色流苏还在轻轻晃动。
而那个少年阿竹的幻影,已经彻底消散了,只在空气中留下一缕极淡的、类似野果汤的清香,像是某种和解的信号。
林风蹲下身,与苏清寒平视。他没有立刻检查她的伤口,而是先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擦去她脸颊上的泪痕。他的指尖带着常年练剑的薄茧,触到皮肤时,苏清寒瑟缩了一下,却没有躲开。
“还难受吗?”他问,眼底的焦灼淡了些,但仍有细密的担忧。
苏清寒张了张嘴,想说不难受,喉咙却像被堵住。她看着林风剑袍上的污渍,看着他额角渗出的汗珠,看着石缝里那把还在微微嗡鸣的长剑——这一切都真实得不像话。刚才闭眼前的混乱与疯狂,仿佛是上辈子的事了。
“我……”她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胸口的封印印记还残留着一丝暖意,那是林风的剑气留下的,这暖意顺着血液蔓延到四肢百骸,驱散了最后一点阴冷。
林风似乎看穿了她的窘迫,没再追问。他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巧的瓷瓶,倒出一粒药丸,递到她嘴边:“含着,能止痛。”
苏清寒下意识地张开嘴,药丸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清凉的溪流,顺着喉咙滑下去,胸口的闷痛与掌心的灼痛都减轻了不少。
“我们回家。”林风站起身,伸手想扶她。
苏清寒看着他伸出的手——这只手刚才握剑时是那么有力,此刻却微微蜷着,像是怕弄疼她。她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他的掌心温热,带着剑鞘的皮革气息,这触感真实得让她眼眶一热。
就在她的指尖触到他掌心的瞬间,石室深处突然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像是阿竹幻影最后的余音。但这一次,苏清寒没有感到恐惧,因为握着她的手很稳,身边的人眼神很定,那些残留的幻象与阴影,似乎都在这安稳的力量里,彻底消散了。
她被林风拉着站起来,脚步还有些虚浮,只能依赖着他的力量往前走。走出灵境禁地的石门时,外面的阳光正好,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泛出温暖的金色。
苏清寒抬头看了看林风的侧脸,他的下颌线依旧紧绷,但眉峰间的寒意已经淡了许多。她突然想起幻境里归墟滩的海鲜粥,想起那些被编织出来的温柔——原来真正的安心,从不是幻境里的完美无缺,而是此刻这样,带着战斗后的疲惫,带着真实的伤痕,却能笃定地牵着她的手,说一句“我们回家”。
掌心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这点痛,却让她无比清醒——这不是梦。
林风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低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柔和了些:“走吧,回去给你处理伤口。”
苏清寒点点头,任由他牵着往前走。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极了归墟滩的碎阳,却比幻境里的,要温暖千万倍。她知道,那些纠缠的幻境与痛苦的挣扎或许还没完全结束,但至少此刻,她不是一个人了。
救赎的路,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