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像被揉碎的金箔,沿着忘川谷外的小路铺展开来。苏清寒牵着师妹的手往前走,掌心的琉璃盏碎片微微发烫,那温度不似之前的灼人,反倒像颗被体温焐热的暖玉,顺着指尖往心口漫,驱散了雾里残留的寒气。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浓淡不一的雾气渐渐散去,前方突然出现一片开阔的青草地。草叶上还挂着晨露,被阳光照得像撒了满地碎钻,风一吹,便簌簌落下,溅起细碎的银光。草地中央搭着个简陋的木棚,棚顶盖着些干枯的茅草,边缘垂着几串风干的野果,透着股质朴的野趣。
棚下的青石墩上,坐着个穿青布衫的少年。他背对着她们,正低头专注地擦拭一把长剑,布巾在剑身上来回滑动,发出“沙沙”的轻响。剑身被磨得光亮,映出他垂眸时认真的侧脸轮廓,连额前被风吹得微微晃动的碎发,都看得一清二楚。
“有人!”师妹下意识地压低声音,悄悄拉了拉苏清寒的衣袖,眼神里带着几分警惕——毕竟在这荒郊野岭突然遇到人,总让人心里发紧。
少年似乎听觉极灵,她们的脚步声明明轻得像猫爪落地,他却猛地抬起了头。
那是张很干净的脸,眉眼清朗,鼻梁挺直,唇线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青涩。他看到她们时明显愣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利落地站起身,右手握住剑柄轻轻一旋,长剑“噌”地一声归鞘,动作行云流水,带着种常年练剑的利落感。
“两位姑娘是迷路了?”他开口问道,声音像山涧的溪水撞在光滑的石头上,清冽又干净,还带着点晨起的微哑。
苏清寒的目光落在他腰间——那里挂着块白玉佩,玉佩形状不规则,边缘有些磨损,显然是常年佩戴的缘故。而玉佩正面刻着的纹路,竟与她掌心琉璃盏碎片上的云纹有几分相似,只是线条更古朴,像是被岁月磨去了棱角。
“我们不是迷路,”苏清寒摇了摇头,没有隐瞒来意,指尖轻轻摩挲着掌心的碎片,“我们在找一样东西。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青岚坡。”少年指了指身后那座连绵的青山,山巅被晨光染成淡粉色,“翻过那座山,就是落霞镇。寻常人很少走这边,两位姑娘是从忘川谷出来的?”
苏清寒微微点头,心里暗惊——他竟知道忘川谷,看来并非普通的山野少年。
少年的目光这时落在了她掌心的碎片上,原本平静的眼神突然动了动,像是被什么吸引了,瞳孔微微收缩:“姑娘手里拿的……是琉璃盏的碎片?”
师妹惊讶地睁大眼睛,忍不住往前凑了半步:“你认识这个?”连青云宗内部都没多少人见过完整的琉璃盏,这少年怎么会认得碎片?
少年笑着点了点头,转身走进木棚,在一堆杂物里翻找了片刻,捧着个暗红色的旧木盒走出来。木盒上了锁,却没锁牢,他轻轻一掰就开了,里面铺着层深蓝色的绒布,布上躺着半块断裂的玉佩——玉佩的材质、纹路,竟与他腰间挂着的那块一模一样,而且断裂处的弧度,恰好能与腰间的玉佩拼合。
更奇的是,这半块玉佩上的纹路,与苏清寒掌心琉璃盏碎片的纹路能对上大半,像是同出一源的造物。
“这是家传的物件。”少年拿起那半块玉佩,语气里带着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我爹说这叫‘引路灯’,能指引着找到该找的人。其实我也不知道具体是啥用处,就是刚才看到姑娘手里的东西,觉得……特别像。”
苏清寒将掌心的琉璃盏碎片轻轻凑过去。碎片刚一靠近玉佩,两者就像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同时亮起柔和的青光。碎片的青光偏冷,像初春的溪流;玉佩的青光偏暖,像午后的阳光,两种光芒交织在一起,竟比之前单独亮起时明亮了不少,在空气中漾开一圈圈光晕。
她心头猛地一动——难道这玉佩,就是第二世碎片的线索?爷爷说过,九世碎片散落各处,往往会附着在与当世人有渊源的物件上,看来这少年,或许与第二世的传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我叫苏清寒,”她主动打破沉默,指了指身边的师妹,“她是我师妹,灵溪。”
“林砚舟。”少年笑了笑,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显得有些憨气,“我在这青岚坡等一个人,等了快半年了。我爹临走前说,什么时候拿着这半块玉佩的人出现,什么时候就是我该出发的时候。”
灵溪悄悄凑到苏清寒耳边,用气声道:“师姐,他说的‘出发’,会不会和我们要找的第二世碎片有关?你看这玉佩和碎片的反应,肯定不一般!”
苏清寒正要点头,林砚舟突然抬手指向远处的天空,声音带着几分急促:“你们看,那是什么?”
三人同时抬头望去。只见青岚坡尽头的云层里,隐约有几道彩色的流光闪过,像流星划破天际,却比流星更慢,更亮,拖着长长的尾巴,正朝着草地的方向坠落。
“是法器的灵光!”灵溪脱口而出,眼睛瞪得圆圆的,“好强的灵力波动!”
话音未落,苏清寒掌心的琉璃盏碎片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发出“嗡”的一声轻鸣。林砚舟手中的半块玉佩和腰间的玉佩也同时腾空而起,三块物件在空中盘旋两圈,竟自动凑到一起,青光瞬间暴涨,像道被点燃的光柱,直直朝着流光坠落的方向飞去。
“追!”苏清寒当机立断,拉着灵溪就往前跑。脚下的青草被踩得“沙沙”作响,晨露溅湿了裤脚,却丝毫没有影响她的速度。
林砚舟也握紧了腰间的剑柄,足尖一点,身形如箭般紧随其后,清朗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的意气风发:“看来我等的人,和你们要找的东西,根本就是一回事!”
三人的身影在青草地上划出三道残影,衣袂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晨光在他们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与琉璃盏碎片和玉佩交织的青光缠绕在一起,在空气中织成一张无形的网。
远处的流光越来越近,已经能看清那是三枚拖着光尾的玉简,正朝着他们飞来。苏清寒看着那道越来越亮的光,忽然觉得,这场跨越九世的寻觅,或许从来都不是孤军奋战。
就像此刻,阳光正好,少年同行,前方有光,身后有伴,一场真正的相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