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沼泽深处行进,周遭的环境便越发诡谲死寂。
瘴气的颜色不再是单一的灰紫,而是呈现出一种令人不安的、如同淤血般的暗红与墨绿交织的色彩,粘稠得几乎化不开。【衍瞳】的视野被极大压缩,即便全力维持,也只能看清身前十丈左右,再远处便是翻滚不休、吞噬一切的浓浊迷雾。
脚下的淤泥变得更加深不见底,不时冒出巨大的、散发着剧毒恶臭的气泡,破裂开来,释放出能腐蚀灵光的毒烟。奇形怪状的枯木扭曲得更加狰狞,如同垂死挣扎的怪物,有些甚至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玉石般的光泽。
空气中弥漫的压力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不仅仅是毒瘴的侵蚀,更是一种源自大地深处的、阴冷死寂的意志压迫。
林风将灵力护体催发到极致,依旧能感觉到那无孔不入的阴寒之气丝丝缕缕地渗透进来,试图冻结他的血液,麻木他的神识。他不得不分出一部分灵力,持续运转【蕴衍诀】来驱散这种不适。
在这里,每前进一步,灵力的消耗都是外围的数倍不止。
根据从那散修刘三口中间接逼问出的信息,以及脑海中那副残缺地图的指引,他小心翼翼地调整着方向。
一路上,他遭遇的危险远超外围。
一条伪装成枯藤的“噬魂妖蟒”突然发动袭击,其喷吐的毒雾竟能直接侵蚀神识,若非罗盘及时预警并主动吸收了大半毒雾,林风恐怕已然中招。最终凭借锈迹短剑的锋利和突破后的修为,才艰难将其斩杀。
一片看似平坦的淤泥下,隐藏着一个巨大的“流沙毒涡”,瞬间爆发的吸力几乎将他吞没,全靠及时将短剑插入旁边一块坚硬的岩石,才侥幸挣脱,惊出一身冷汗。
他甚至远远看到了一头体型比毒甲龙蜥还要庞大的阴影,在浓瘴深处缓缓移动,散发出的妖气令人心胆俱裂,绝对是筑基中期以上的恐怖存在。他立刻屏息凝神,借助罗盘极力收敛所有气息,躲在一处石缝中,直到那恐怖存在远去许久,才敢继续行动。
每一步都如履薄冰,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死亡的风险。
但林风的心志,也在这种极致的压力下被磨砺得更加坚韧。他的反应越发敏锐,对灵力的掌控越发精细,对【衍瞳】和罗盘那模糊感应的运用也越发纯熟。
终于,在小心翼翼前行了一日之后,前方的景象开始发生变化。
浓郁的瘴气似乎变得稀薄了一些,但颜色却更加深沉,几乎化为墨黑色。脚下不再是无尽的淤泥,而是逐渐变成了坚硬、冰冷、如同被鲜血浸染后又干涸的暗红色硬土。
空气中那种阴冷死寂的压迫感陡然增强了数倍,隐隐约约,似乎有无数充满怨毒和疯狂的窃窃私语,直接在他脑海深处响起,试图钻入他的识海!
林风脸色一白,急忙固守心神,默念《开天禁章》中稳定心神的残诀,同时将一丝灵力注入罗盘。
罗盘微光流转,散发出一股清凉之意,帮他勉强抵御住了那无孔不入的精神侵蚀。
他抬头望去,心头猛地一凛。
到了!
前方,是一片巨大无比的黑色水域。水面平滑如镜,却黑得彻底,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看不到丝毫倒影,死寂得令人心悸。这就是那传说中的黑水潭,鹅毛不浮的绝地。
而在黑水潭的旁边,赫然矗立着几根巨大无比的苍白岩石,形状扭曲怪异,正如那散修所言——像极了几根巨大的、断裂的兽类肋骨,直刺向昏暗的天空。岩石表面光滑异常,却布满了天然形成的、如同诡异符咒般的纹路。
白骨岩!黑水潭!
云芷渊地图所指示的最终地点!
林风没有立刻靠近,而是远远找了一处地势稍高的暗红色土丘,匍匐下来,全力运转【衍瞳】,仔细观察。
【衍瞳】的视野在这里受到了极大的干扰,看到的景象扭曲模糊,仿佛隔着一层晃动的油污。那黑水潭在他眼中,是一团吞噬一切的、旋转的漆黑能量漩涡,散发着极致的死寂与危险。
而那几根白骨岩,则更加诡异!它们散发出一种混乱、疯狂、诱人堕落的精神能量波动,如同无形的触手,不断向着四周扩散,与黑水潭的死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却又诡异地融为一体。
仅仅是远远看着,林风就感到一阵阵头晕目眩,心神动摇,各种负面情绪和幻象开始不受控制地滋生。
他急忙低下头,不敢再长时间直视。
果然可怕!这地方不仅能限制神识,其本身散发的精神污染就足以让心智不坚者发狂!
云芷渊引他来这种地方,究竟想干什么?
他强压下心中的不适,开始小心翼翼地绕着这片区域的外围移动,试图从不同角度观察,寻找任何可能存在的线索、陷阱,或是…生机。
然而,绕行了近半个时辰,除了更加清晰地感受到那无孔不入的精神压力和死寂气息外,一无所获。这里荒凉得可怕,连最低等的毒虫沼兽都不见踪影,仿佛是一切生命的禁区。
就在他经过一根最为粗壮、斜插在地面的白骨岩背面时,异变陡生!
那白骨岩靠近基部的某处诡异纹路,突然毫无征兆地亮起一丝微不可察的灰白光芒!
与此同时,林风丹田内的混沌罗盘,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触动,猛地一震!
盘面上,那道代表云芷渊的漆黑厄纹,骤然间幽光大放,剧烈闪烁起来!
这一次,不再是传递讯息,而是…引爆的前兆!
一股毁灭性的、冰冷死寂的能量,如同决堤的洪水,就要从那厄纹中爆发出来,瞬间摧毁他的丹田和经脉!
林风魂飞魄散!他根本没想到云芷渊的杀招来得如此突然、如此直接!
就在这万分危急的关头,或许是受到了那白骨岩诡异光芒和厄纹爆发能量的双重刺激,林风丹田内的混沌罗盘,第一次未经他催动,便自主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反应!
盘中心那点混沌之光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旋转,不再是吸收,而是喷吐!将其近日吸收炼化的、包括青玉淬灵果生机、沼泽毒煞在内的诸多异种能量,以一种极其混乱、狂暴的方式,混合着它自身的本源之力,猛地喷射而出,狠狠地撞向那道即将爆发的厄纹!
并非镇压,也非吞噬,更像是一种…干扰!一种以其自身的混乱,去冲击厄纹的毁灭秩序!
轰!!!
林风只觉得丹田内仿佛炸开了一颗惊雷!两股同样恐怖、属性却截然不同的能量猛烈碰撞!
“噗——!”
他狂喷一口鲜血,整个人如同被无形巨锤砸中,倒飞出去,重重摔在暗红色的硬土地上,眼前一黑,差点直接昏死过去。
丹田内如同翻江倒海,剧痛难忍,灵力彻底失控乱窜。
然而,预料中丹田被毁的下场并未出现。
那厄纹的爆发,竟然被罗盘这搏命般的、混乱不堪的能量冲击生生打断、干扰了!
漆黑的厄纹依旧存在,光芒却黯淡了下去,暂时陷入了沉寂。而罗盘自身,在喷吐出那股混合能量后,光华也彻底黯淡,盘身甚至变得有些虚幻,仿佛随时会消散,受损程度远超以往任何一次!
两败俱伤!
但终究,是勉强扛过了这必杀的一击!
林风躺在冰冷的地上,大口咳着血,浑身剧痛,连一根手指都难以动弹。
但他还活着。
然而,还不等他喘过气,更大的危机已然降临。
那白骨岩上被激活的诡异纹路,光芒越来越亮!一股更加庞大、更加疯狂的意念洪流,如同找到了宣泄口,顺着那厄纹被干扰冲击时产生的短暂波动,猛地锁定了林风!
这一次,不再是范围性的精神污染,而是集中性的精神冲击!
无数扭曲、血腥、充满绝望和诱惑的幻象,如同潮水般强行涌入他的识海!
他看到青岚宗尸山血海,看到云芷渊在无尽尸骨上对他微笑招手,看到父母惨死眼前,看到自己修为尽废、受人欺凌…又看到自己获得无上力量、掌控众生…
真实的痛苦,虚幻的诱惑,交织在一起,疯狂地撕扯着他的理智,要将他彻底拖入疯狂的深渊!
“不…滚开!!”
林风抱头痛吼,双目赤红,额头上青筋暴起,拼命地固守识海中最后一点清明。
他试图沟通罗盘,但罗盘受损太重,毫无反应。
他运转《开天禁章》残诀,效果微乎其微。
那精神冲击太强了!源自这诡异绝地的力量,远超他的承受极限!
他的眼神开始涣散,抵抗越来越微弱,疯狂和绝望逐渐吞噬他的意识…
就在他即将彻底迷失的瞬间——
他怀中,那枚一直安静存放着的、得自落河集独臂老者摊位的、让罗盘产生过渴望反应的——那块已经耗尽力量、碎裂的暗紫色金属碎片的最后一点残渣,忽然微微发热。
紧接着,一段更加残缺、模糊、却带着一种亘古沧桑、霸道绝伦意味的奇异波动,如同沉眠的巨龙被惊扰后无意识的呓语,从那残渣中逸散而出,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林风的识海。
这波动并非主动帮助,更像是一种…位格的自然散发。
然而,就是这丝微弱到极致的、更高层次的力量波动,如同水滴落入滚油,瞬间在那疯狂的精神冲击中,造成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干扰和排斥!
就像两种截然不同、无法兼容的力量短暂碰撞了一下。
就是这一下!
让那汹涌的精神洪流出现了一个微不足道的缝隙和凝滞!
林风脑海中那最后一点清明,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猛地抓住了这瞬息即逝的机会!
“给我…定!!”
他发出了来自灵魂深处的咆哮,不惜燃烧本命精血,将所有残存的神识力量凝聚成一点,狠狠撞向那出现凝滞的精神冲击!
轰!
脑海之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那恐怖的精神洪流微微一滞,竟然被他这搏命一击,暂时逼退了一丝!
林风趁此机会,连滚带爬地、用尽最后力气,疯狂地向后暴退!远离那根诡异的白骨岩!
一直退出近百丈,直到后背狠狠撞在一处坚硬的岩壁上,那可怕的精神冲击才如同潮水般退去,缩回了白骨岩的范围之内。
噗通!
林风瘫软在地,七窍中都缓缓流出鲜血,脸色惨白如纸,神魂如同被撕裂般剧痛,眼前阵阵发黑,彻底失去了所有力气。
他躺在冰冷的暗红色土地上,望着上方翻滚的墨色瘴气,心中只剩下无边的后怕和冰寒。
第一重杀劫…竟然就如此恐怖!
直接引爆厄纹!配合这绝地的诡异精神冲击!
若非罗盘自主的搏命干扰,若非那神秘碎片残渣最后无意识的一点位格波动…他此刻早已形神俱灭!
云芷渊…根本就没打算给他任何机会!
这根本不是一个阴谋,而是一个布置好的、绝无生路的死局!
喘息了许久,他才艰难地坐起身,内视丹田。
情况糟糕透顶。罗盘光芒黯淡到极致,几乎难以感应,受损极重。自身经脉也因之前的能量冲击和精血燃烧而再次受损。
他挣扎着取出最后一颗青玉淬灵果,眼中闪过一抹苦涩。
最终还是…要靠它来救命。
没有犹豫,他将灵果吞下,全力运转功法,引导着磅礴的生机之力,优先修复几乎要碎裂的丹田和黯淡的罗盘…
绝地之中,少年再次开始了艰难的疗伤。
而远处的白骨岩,依旧散发着不祥的灰白光芒,仿佛一只冷漠的巨眼,注视着这只侥幸逃脱第一次捕杀的猎物。
下一次杀劫,又会何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