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京的暮色像一块浸了墨的湿棉絮,沉甸甸地压在琉璃瓦上。燕十三蹲在镇北侯府旧址的残垣后,锈刀的红光透过砖缝,照亮了墙内那棵半死的老槐树——树干上还留着当年镇北侯亲手刻的“守”字,笔画被岁月磨得浅了,却依旧透着股倔强。
“东厂的番子换岗了。”石头的重剑压在断墙的缺口处,少年的睫毛上沾着墙灰,视线越过层层叠叠的锦衣卫岗哨,落在府内那座孤零零的石碑上,“军册上说,镇北侯的衣冠冢就在碑后面,影阁要找的‘腿骨’,八成就在那下面。”
阿蛮突然拽了拽燕十三的袖口,小手指向街角的馄饨摊。摊主是个瘸腿的老汉,正用缠着绷带的左手揉面,擀面杖敲击案板的节奏很奇特,三短两长,正是影卫营的联络暗号。“是自己人。”女孩的守蛊珠在掌心发烫,“娘说,影卫营在玉京的暗线,都爱在左手缠白布条。”
燕十三的锈刀突然出鞘,红光在残垣后划出道残影,瞬间掠过街角。瘸腿老汉刚要呼救,就被刀背抵住后心,那些揉面的动作僵在半空——他的右手虎口有层厚厚的老茧,是常年握刀留下的,与普通摊主截然不同。
“影七,别来无恙。”燕十三的声音压得极低,红光映出老汉脖颈处的狼头刺青,“鹰愁涧自爆的兄弟,托我给你带句话。”
老汉的身体猛地一颤,擀面杖“哐当”落地。他缓缓转身,露出张被刀疤撕裂的脸,正是当年在鹰愁涧负责断后的影卫营小旗官。“少……少主?”影七的声音带着三十年未泄的哽咽,断腿在地上磕出沉闷的响声,“属下以为……再也等不到这一天了。”
残垣后的阴影里,影七的馄饨摊突然裂开道暗门,里面藏着七八个穿粗布短打的汉子,个个手按刀柄,眼神警惕如狼。“都是影卫营的旧部。”影七的断指指向最年长的汉子,“这是老赵的副手,当年就是他帮老赵把山河图碎片藏进镇北陵的。”
那汉子突然掀开衣襟,露出左肋的箭伤,疤痕的形状与镇北侯的箭术风格完全一致。“属下赵平,参见少主。”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愤怒,“老赵昨晚被东厂抓去前,让属下带句话——腿骨里的碎片,要用离火鼎的阳气才能取出,否则会触发陵墓的自毁机关。”
夜色渐深时,影卫营的旧部开始行动。影七的馄饨摊推出辆装满柴火的推车,车底的夹层里藏着三套东厂番子的服饰。石头的重剑裹在柴火里,龙鳞纹在黑暗中微微发亮,与远处镇北侯府的石碑产生着微妙的共鸣。
“过了这道街就是西华门,守门禁军的百户是自己人。”赵平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子时三刻会有换岗的空档,我们只有一炷香的时间进入陵墓。”
阿蛮突然指着推车角落里的个药箱,箱子的铜锁上刻着个“赵”字,与老赵在南诏用的药箱一模一样。“里面有‘假死药’。”女孩的小手抚过锁孔,“娘说这种药能让人脉息全无三个时辰,当年她就是靠这个从影阁手里逃出来的。”
子时的梆子声刚过,西华门的守军准时换岗。燕十三的锈刀藏在柴火堆里,红光透过木板,悄悄融化了岗亭的锁芯。影七的断腿在推车旁踉跄,看似艰难的步伐里,藏着影卫营特有的“踏雪步”,每一步都精准地踩在禁军视线的盲区。
镇北侯府的石碑在月光下泛着青白色。赵平的铁钎插入碑底的缝隙,用力一撬,整座石碑竟缓缓移开,露出下面的阶梯,通往深不见底的黑暗。“陵墓的机关是按照‘八阵图’布置的。”他点燃火折子,照亮阶梯两侧的石壁,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符咒,“走错一步,就会被流沙活埋。”
燕十三的锈刀突然在前厅的地砖上划出道红光,那些刻在砖缝里的符咒突然亮起,在地面上组成个巨大的八卦图。离卦的位置正好对着主墓室的方向,那里的地砖颜色比别处深,显然是经常被踩踏的痕迹。“老赵常来这里。”
主墓室的穹顶画着镇北侯征战北疆的壁画,壁画的尽头,尊白玉棺椁静静地躺在汉白玉台基上。棺椁的 lid 上刻着镇北侯的佩剑图案,剑柄的形状与锈刀的刀镡完全吻合。“碎片就在棺椁里。”赵平的声音带着敬畏,“老赵说,只有少主的血能打开棺椁的锁。”
燕十三的指尖在棺椁锁孔上划过,锈刀的红光突然顺着指尖渗入,锁芯发出“咔哒”的轻响。当棺盖缓缓打开的刹那,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里面没有尸骨,只有副青铜甲胄,甲胄的左腿处空荡荡的,断口处刻着行小字:“骨藏山河,血启乾坤”。
“是老赵换了棺椁。”赵平的手突然按在甲胄的胸口,那里的护心镜突然弹开,露出个暗格,里面放着半张泛黄的纸,是老赵的笔迹:“影阁阁主就是当年叛逃的影卫营统领,他要的不是山河图,是镇北侯的‘破煞功’心法,藏在腿骨的骨髓里。”
墓室的石门突然传来沉重的响声,不是机关启动,是有人在用巨木撞击。燕十三的锈刀红光暴涨,照亮了门缝里渗出的黑气——是影阁的“蚀骨煞”,比南诏的浓度高了十倍,显然影阁阁主亲自来了。
“少主快走!”影七突然将推车挡在石门后,断腿在地上划出深深的沟壑,“属下等替你守住这里,去取腿骨!”
燕十三望着那些用身体堵住石门的影卫营旧部,锈刀的红光中突然浮现出老赵的脸,那个总爱说“早该瘸了”的伙夫,此刻正与影七他们并肩而立,脸上带着如出一辙的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