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古老浩瀚的争论声，像是亿万吨海水倒灌入识海，每一个字都带着足以碾碎神魂的恐怖重量。裴砚的意识在这片伟力的海洋中飘摇，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沉沦。
“坚持住……就快了！”
他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与其说是对苏九璃她们说的，不如说是在对自己下达最后的命令。每一个音节的吐出，都伴随着神魂本源的剧烈燃烧，让他那张惨白的脸又透明了几分，青色的血管在皮肤下清晰可见，触目惊心。
“裴砚！”
苏九璃和顾清晏再也无法旁观！
两股截然不同，却同样精纯浩瀚的力量，一者炽热如九天神凰之炎，一者清冷如九幽玄冰之气，同时从左右注入裴砚的后心！她们试图用自己的本源，为这艘即将倾覆的孤舟筑起堤坝。
然而，她们的力量刚一触碰到裴砚的身体，就像是溪流入海，不，更像是撞上了一层无形的壁垒，被一股更为玄奥、更为独特的法则之力排斥在外。她们的灵力能修复他肉身的损伤，却丝毫无法触及那正在疯狂消耗的、属于“说书人”的独有本源！
这股力量，霸道、独立，自成一界！
“没用的……”顾清晏的指尖都在颤抖，她第一次感觉到如此深刻的无力感。她们能做的，仅仅是维持着裴砚的肉身不至于因神魂的枯竭而当场崩溃。
另一边，楚昭那双妩媚的魔瞳中，惊疑之色愈发浓郁。她看得分明，这根本不是什么灵力或魔能的比拼，而是一种更高维度的“资格”认证。裴砚正在用他的“资格”，去撬动世界的“底层代码”！
她虽提议用最直接的暴力毁灭封印，但也清楚，那是在找不到办法的情况下，玉石俱焚的最终选择。可现在，裴砚似乎真的找到了那把钥匙，如果他因此神魂崩溃，那一切都将成为空谈。
一丝决断在她眼中闪过。楚昭悄无声息地翻手，一枚通体漆黑、魔气缭绕、却又蕴含着磅礴生命精气的丹药被她扣在掌心。
魔元丹！以魔界本源之气炼制的续命圣品，哪怕只剩一缕残魂，也能强行吊住性命。她准备随时出手，哪怕耗费这等至宝，也绝不能让这个有趣的男人就这么死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裴砚那即将被抽干的神魂，终于追寻着那一声“悔意”的叹息，触碰到了什么！
嗡——！
识海中的混沌争论声猛然平息。模糊的景象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晰！
他“看”到了！
九个顶天立地的伟岸身影，在鸿蒙未判的混沌中达成了一项协议。他们各自伸出手，从自己的生命核心、从自己的大道本源之中，剥离出了一部分最为璀璨、最为重要的力量。那九股力量汇聚在一起，交织、融合，最终构建成了一道横贯九界的、至高无上的“秩序”锁链！
而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其中一道身影，周身散发着温润而坚韧的光辉，那气息，裴砚无比熟悉——是“人道”的意志！
在剥离出自身本源的那一刹那，那位人道古祖的动作，似乎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停顿。紧接着，一句轻微到几乎要消散在万古时空中的叹息，如同梦呓，却又无比清晰地响彻在裴V砚的神魂最深处：
“……待后世有缘，或可……重衍……”
重衍！
不是破解，不是摧毁，而是重新衍化！
这声叹息，仿佛一道等待了无穷岁月的密码，与裴砚那“拷问”本源的意志完美契合！他的回溯之力像是找到了泄洪口的洪水，瞬间找到了一个精准无比的突破口！
一瞬间，整个“永恒约定”的法则构成，在裴砚的感知中，从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变成了一篇结构无比精密的乐章！
他“听”到了！
这首名为“永恒”的乐章，宏伟、庄严、和谐，每一个音符都完美无瑕。然而，就在这天衣无缝的旋律中，裴砚却敏锐地“听”到了几处极其细微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不协和之处”！
它们不是后来磨损产生的裂痕，更不是建造时的疏忽。
它们就像是……在一段恢弘壮丽的交响乐中，冷不丁地插入了一个完全不合时宜的、带着流行色彩的俏皮滑音。
又像是在一张用最严谨的逻辑画出的天体运行图上，标注了几个看似无理取闹的悖论坐标——“此处既是起点，也是终点”、“此线既存在，又不存在”。
这些“错音”与“悖论”是如此的微小，如此的隐秘，平日里被庞大恢弘的主旋律和法则之力完美地掩盖了过去。任何正常的探查，都会将它们当做可以忽略不计的“背景噪音”。
但此刻，在裴砚这种燃烧神魂、以“言灵”拷问本源的极限状态下，这些“不协和之处”被无限地放大了！
它们是那位人道古祖留下的后门！
不，或许更准确地说，这是整个“约定”本身为了适应无法预测的未来，而主动预留的一丝“弹性”与“生机”！
“找到了……”
“噗——！”
当这两个字在心中响起的瞬间，裴砚再也支撑不住，积压在体内的所有反噬之力轰然爆发！他猛地向前喷出一大口夹杂着神魂碎片的鲜血，整个人如断了线的风筝般向后倒去。
那股作用于概念与法则的玄奥力量，也随之中断。
“裴砚！”
苏九璃和顾清晏惊呼一声，同时上前将他扶住。
此刻的裴砚，气息萎靡到了极点，仿佛随时都会魂飞魄散。然而，在他那张苍白如纸的脸上，却绽放开一个无比灿烂、甚至带着一丝疯狂的笑容。
“成了……”他靠在顾清晏温软的怀里，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眼中却亮得吓人，“约定……有漏洞！”
他顾不得调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自己刚刚感知到的一切，包括那些“错音”的位置、那些“悖论”的特性，化作一道神念，艰难地传递给了苏九璃和顾清晏。
接收到信息的瞬间，苏九璃和顾清晏的身体同时一震！
苏九璃的美眸中瞬间迸发出惊人的亮光，她最先反应过来，用一个绝妙的比喻道出了本质：“我明白了！这些‘不协和之处’，就像是一首宏大乐章中，预埋的几个变调前奏！它们本身不会影响主旋律，可一旦有正确的‘音符’去触碰、去引发它们，整首曲子的‘曲调’，甚至‘曲风’，都可能因此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
顾清晏的眉头紧锁，她想得更为深远，也更为现实。她沉吟道：“思路是对的。但这些漏洞，或者说‘变调开关’，被隐藏在法则锁链的最核心，被亿万符文和约定伟力层层包裹。寻常的力量别说去引发了，恐怕连触碰到它们的资格都没有。”
她的话如一盆冷水，浇在了刚刚升起的希望火焰上。
是啊，发现了漏洞，和能够利用漏洞，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这其中的差距，犹如凡人看到了天上的月亮，却永远无法登上去。
就在气氛重新陷入凝滞之时，一道带着几分讥讽的娇哼声响起。
楚昭收起了那枚魔元丹，环抱双臂，迈着妖娆的步子走了过来，她瞥了一眼虚弱的裴砚，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哼，找到了漏洞又如何？”她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等你们这些所谓正道的君子，慢吞吞地去研究什么‘正确的音符’，什么‘引发方式’，黄花菜都凉了！”
她伸出一根纤纤玉指，遥遥指向那巨大的光壁，眼中闪烁着危险而诱人的光芒：“依本座看，与其这么磨磨叽叽，不如让我来给它一记狠的！说不定，我这至阴至邪的魔功，正好就是你们口中那个不一样的‘音符’，一击之下，正好能把那个小小的漏洞，直接撕成一个大窟窿！”
她的话充满了蛊惑性，也让苏九璃和顾清晏脸色一变。
用魔功去冲击九界本源约定？这无异于一场豪赌，赢了，或许能一步登天；输了，恐怕就是引动约定反噬，九界同寂！
就在苏九璃准备开口反驳之时，裴砚却忽然挣扎着抬起头，惨白的嘴唇翕动着，吐出了几个字，让场间的争论戛然而止。
“不止如此……”
他虚弱地喘息着，眼中带着一丝更深层次的骇然与困惑。
“我感觉……那些漏洞……那些‘错音’……”
“它们似乎……与‘九界气运之源’的某种特定的……‘情绪’，或者说‘意志’……相互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