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如同坟墓般的死寂，笼罩了整个战场。
无论是剑拔弩张的裴砚一方，还是原本杀气腾腾的林清玄，甚至是远处观战的顾清晏和沈砚秋，此刻都仿佛被施了定身咒，动作、表情，乃至呼吸，都凝固在了这一刻。
那道仿佛来自九幽深渊，又夹杂着无尽贪婪与渴望的喃喃自语，透过问心镜的共鸣，清晰地钻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快了……”
“……系统……”
“……就快到手了……”
短短三个词，却像是三道九天神雷，在众人心中轰然炸响！
系统？！
裴砚心中巨浪翻涌，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了一丝骇人的精光。他最大的秘密，那个被他视为安身立命之本的东西，严守一，那个道貌岸然的便宜师父，竟然知道！而且，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
苏九璃握着金枪的手骤然收紧，目光锐利如刀，扫过裴砚，又落回林清玄身上，带着一丝冰冷的恍然。
楚昭嘴角的讥讽笑意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震惊与荒谬的神色。她早就觉得青竹观这帮牛鼻子虚伪，却没想过，能虚伪到这种地步！
而首当其冲的，便是林清玄。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瞳孔放大到极致，仿佛连灵魂都被抽离了躯壳。
师父……在说什么？
系统？那是什么？
为什么师父的声音里，充满了那种……那种他只在最堕落的魔修身上才感受过的，赤裸裸的贪婪与欲望？
他坚守了一生，视为天理的“正义”，他引以为傲，不容置喙的“师门”，他敬若神明，言出法随的“师尊”……这一切的一切，在这一瞬间，开始剧烈地动摇，然后，伴随着“咔嚓”一声脆响，一道狰狞的裂痕，出现在了他坚不可摧的道心之上！
“不可能……”林清玄嘴唇翕动，发出了蚊蚋般的低语，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
“林师兄！你听到了！”
裴砚的声音如同一柄重锤，狠狠砸在了他那道裂痕上！
“你还要助纣为虐，帮你那觊觎弟子机缘的师父吗？！”
裴砚的厉喝，如同惊雷贯耳，让林清玄浑身猛地一颤！
觊觎弟子机缘？
助纣为虐？
这些词，每一个都像是一把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神魂之上！
“不……不是的……”他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干涩嘶哑，毫无力道。
他心中的剧烈动摇，立刻反应在了那面与他神念相连的问心镜上！
嗡——！
镜面光华大乱，那幅原本还算清晰的静室画面，开始疯狂地扭曲、拉伸！严守一那道背影的旁边，竟开始浮现出更多、更混乱的画面！
那是一幕幕模糊不清，却充满了原始欲望的念头片段！
有金光灿灿，仿佛能镇压万古的无上法宝；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受万仙来朝的至高幻象；有长生不老，与天地同寿的永恒诱惑……无数贪婪的念头，如同一条条毒蛇，在镜中疯狂交织、嘶吼！
这些，全都是他师父内心最深处的欲望！
“咯咯咯……”
楚昭那勾魂夺魄的笑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嘲弄的意味浓得化不开。
“原来是馋人家身上的宝贝，还说得那么冠冕堂皇，什么清理门户，什么为正道除害！你们青竹观，从上到下，真是虚伪到了骨子里！”
“不！！！”
林清玄终于从失神中惊醒，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怒吼！
“不可能！师尊绝非此等小人！裴砚，定是你这逆徒！是你使了什么妖法，污蔑师尊！”
他双目赤红，状若疯魔，拼命催动神念，想要强行稳定那面已经彻底失控的问心镜。
然而，道心已裂，神念如无根之萍，任凭他如何努力，那镜中的画面反而愈发癫狂，将严守一内心深处那些最不堪的欲望，赤裸裸地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妖法？”裴砚的声音冷得像冰，“这问心镜，可是你们青竹观代代相传的至宝，能照见人心最真实的念头！它现在照出的，就是你那位好师父内心最真实的贪婪！”
“你所谓的清理门户，你所坚守的正道，从头到尾，不过是他为了夺宝，扯出来的一块遮羞布！”
“住口！！”
林清玄被这番话语诛心，心神彻底狂乱！
也就在这一刻，一道金光如同破晓的晨曦，撕裂了他眼前混乱的一切！
苏九璃动了。
她捕捉到了这千载难逢的战机，没有丝毫犹豫，手中长枪宛如金龙出海，枪尖划过一道玄奥的弧线，精准无比地点在了林清玄紧握着长剑的手腕上。
铛——！
一声脆响，那柄青光流转的法剑，被一股沛然巨力震得脱手飞出，在空中翻滚着插进了远处的地面，剑柄兀自嗡鸣不休。
武器脱手，心神失守！
林清玄的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
他引以为傲的道心，再也无法承受这颠覆性的冲击，轰然碎裂！
“啊——！”
那面悬浮在半空的问心镜，仿佛失去了最后的枷锁，镜面上的青光猛地向内一缩，随即化作一道毁灭性的光柱，不再攻击任何人，而是狠狠地倒卷而回，径直轰入了它的主人——林清玄的眉心！
问心镜，失控反噬！
“呃啊啊啊啊——！”
林清玄发出了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他双手抱住头颅，猛地跪倒在地，身体剧烈地抽搐着。
他的识海，此刻已经化作了一片炼狱！
无数个严守一的贪婪念头，带着狰狞的笑，在他的脑海中疯狂嘶吼、冲撞。而他自己坚守了数十年的道义、戒律、信念，则化作一个个光明的符文，徒劳地进行着抵抗。
黑与白，对与错，正与邪……所有他曾经深信不疑的界限，在这一刻被彻底碾碎，化作最狂暴的混沌，反复撕扯着他的神魂。
那种痛苦，远胜于肉体被千刀万剐！
战场，再一次陷入了诡异的寂静，只剩下林清玄那撕心裂肺的惨嚎。
裴砚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眼中没有丝毫怜悯。
道不同，不相为谋。从林清玄选择对他们拔剑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结局。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面反噬主人后，光芒黯淡下来，悬浮在林清玄头顶微微颤动的问心镜上。
一个无比大胆，甚至有些疯狂的念头，在他脑中闪过。
这面镜子，能与严守一手中的子镜产生共鸣……
它能投射出严守一的影像和念头……
那是不是也意味着……
就在这时，一道冰冷的机械提示音，在他脑海中悄然响起。
【警告解除。】
【检测到目标‘问心镜’与宿主系统产生深度共鸣，已在混沌能量场中，建立微弱临时双向通道……】
【可尝试进行：“信息反向灌输”！】
果然可以！
裴砚的呼吸微微一滞，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
一个能直接与远在青竹观的严守一“对话”的机会！
然而，就在他准备行动的瞬间，那痛苦到极致，几乎要昏死过去的林清玄，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句断断续续，却又石破天惊的嘶吼。
“不……不是的……师父……师父他有苦衷！！”
他的声音沙哑扭曲，带着血丝，却充满了最后的挣扎与辩解。
“他说过……那个‘系统’……关乎青竹观……千年大计！”
“甚至……甚至能助他……飞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