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雪如怒,天地混沌。沐林雪紧抱着虚尘滚烫的身躯,在齐膝深的积雪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身后,野狐驿方向隐约传来锦衣卫愤怒的呼喝与马匹的嘶鸣,被呼啸的风雪撕扯得断断续续,却如同跗骨之蛆,紧紧咬在耳畔。 “咳…咳咳…”怀中的虚尘猛地一阵剧咳,温热的血沫溅在沐林雪冰冷的颈侧,带着一丝铁锈般的腥甜。他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气息灼热而紊乱,后背箭创处渗出的鲜血已将僧袍浸透大片,在刺骨的寒风中迅速凝结成暗红色的冰壳。 “别说话!”沐林雪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急促,冰封的凤眸深处翻涌着焦灼。她将虚尘抱得更紧,用自己的身体为他抵挡着肆虐的风刀雪剑。玄色披风早已被雪水和虚尘的血浸透,沉重冰冷地贴在身上,每一步都异常艰难。她强迫自己冷静,锐利的目光穿透茫茫雪幕,搜寻着任何可能的藏身之所。 风雪愈发狂猛,能见度不足十米。就在沐林雪体力即将耗尽之际,前方模糊的风雪中,一处被积雪半掩的、黑黢黢的洞口隐约浮现! “前面!”沐林雪精神一振,咬紧牙关,用尽最后力气,几乎是拖着虚尘扑进了那处山洞。 洞内漆黑一片,弥漫着浓重的土腥和野兽巢穴特有的臊臭味。洞口不大,仅容两人勉强弯腰进入,但内里却颇为深邃,风雪声被隔绝在外,只有呜咽的风声在洞口盘旋。冰冷的空气瞬间包裹上来,却也比外面那刺骨的寒风暴雪好上太多。 沐林雪小心翼翼地将虚尘放倒在洞内相对干燥的角落。她迅速解下自己的玄色披风,也不顾湿冷,用力拧干上面的雪水,然后仔细地铺在冰冷的地面上,再将虚尘轻轻挪到上面。做完这一切,她才靠着冰冷的洞壁,剧烈地喘息起来,呵出的白气在黑暗中瞬间凝结。 借着洞口透入的微弱雪光,她看向虚尘。他双目紧闭,长睫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浓重的阴影,呼吸急促而灼热,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胸腔深处痛苦的共鸣。箭创处凝结的血冰在洞内微弱的暖意下开始融化,暗红色的血水缓缓渗出,触目惊心。 一股冰冷的恐慌如同毒蛇般缠绕上沐林雪的心房。她从未见过虚尘如此虚弱。沉龙渊底的冰封,瓮城血战的重创,他总能挺过来,那双琉璃佛眸总能重新焕发清澈坚韧的光芒。可此刻…箭创入肺,高烧不退,在这绝境之中… “和尚…”沐林雪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俯下身,冰凉的手指颤抖着探向虚尘滚烫的额头。指尖传来的灼热温度让她心头一紧。她猛地收回手,冰封的面容下是汹涌的慌乱。她不懂岐黄之术!纵有千军万马当前,她可挥刀斩之,可这伤在肺腑的高热…她竟束手无策! 就在这时,虚尘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几下,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琉璃佛眸失去了往日的神采,显得黯淡而涣散,但当他模糊的视线聚焦在沐林雪写满焦灼与无助的脸上时,那黯淡的眸底深处,竟闪过一丝微弱却清晰的关切。 “沐…沐帅…”他的声音嘶哑微弱,如同破旧的风箱,“无…无妨…你…可有…受伤?”他费力地抬起未曾受伤的左手,似乎想触碰她,确认她的安危,却最终无力地垂下。 这一句“你…可有受伤”,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沐林雪冰封的心湖之上!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刺痛猛地冲上眼眶!都什么时候了!他命悬一线,心里记挂的,竟还是她有没有受伤! “闭嘴!”沐林雪猛地低喝一声,强行压下喉头的哽咽,声音却带着无法掩饰的沙哑与…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哭腔。她猛地转过身,不再看虚尘那虚弱却依旧关切的眼神,冰封的心防在这一刻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在黑暗的洞穴中急速扫视。洞壁湿滑,覆着薄冰。没有干柴,无法生火。仅有随身携带的一个小小水囊,里面是冰冷的雪水。她撕下自己劲装内里相对干净干燥的衣襟,用冰冷的雪水浸湿,然后回到虚尘身边。 “忍着点。”她的声音恢复了清冷,动作却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小心翼翼。她避开虚尘的目光,用湿冷的布巾,一点一点擦拭着他额头、颈侧的冷汗和血污。冰凉的触感似乎让虚尘灼热的身体感到一丝舒适,他紧蹙的眉头微微舒展了一些。 擦拭到他后背狰狞的箭创时,沐林雪的手猛地顿住。血肉模糊,深可见骨。她深吸一口气,冰封的凤眸死死盯着那道伤口,仿佛要将它刻进心里。她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口深处,只清理周围凝固的血污。每一次布巾的触碰,虚尘的身体都会不由自主地绷紧,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这微弱的痛哼,如同针尖,反复刺穿着沐林雪的神经。 “忍着…”她只能重复着这两个字,声音干涩。清理完伤口周围,她再次撕下大块衣襟,用尽平生所学包扎战场创伤的手法,将虚尘的伤口紧紧包扎起来,希望能止住那缓慢渗出的鲜血。做完这一切,她已是满头冷汗,比经历一场血战还要疲惫。 她将水囊凑到虚尘干裂的唇边,小心地喂他喝下几口冰冷的雪水。虚尘艰难地吞咽着,冰水入喉,似乎稍稍缓解了他灼热的肺腑。 “冷…”虚尘无意识地低喃一声,身体在湿冷的披风上微微蜷缩起来,如同受伤的幼兽。 沐林雪看着他因高烧而微微颤抖的身体,看着他那苍白的、毫无血色的唇,冰封的眸子剧烈地挣扎着。片刻,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猛地侧身,在虚尘身边躺了下来。她伸出双臂,将那具滚烫却颤抖的身体,轻轻地、却又无比坚定地拥入了自己冰冷的怀抱。 玄色的劲装紧贴着虚尘滚烫的僧袍。她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冰冷的后背,用自己的身体,为他隔绝洞壁的寒意。她的动作僵硬而笨拙,这是她此生从未有过的举动。怀中滚烫的温度几乎灼伤她的皮肤,虚尘身上淡淡的檀香混合着血腥气萦绕鼻端。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微弱却急促的心跳,感受到他每一次痛苦呼吸时胸腔的震动。 虚尘的身体在最初的僵硬后,似乎感受到了这冰冷怀抱中传递的暖意与支撑,紧绷的肌肉慢慢放松下来,竟下意识地往她怀里更深地蜷缩了一下,滚烫的额头抵在她的颈窝,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锁骨上。 沐林雪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弓弦!一股奇异的热流猛地从被触碰的肌肤窜遍全身,心跳骤然失序。她本能地想推开,可看着他因高烧而痛苦蹙起的眉头,听着他无意识发出的、如同小兽般的微弱呻吟,那只想推开的手,最终却缓缓落下,迟疑地、极其轻微地,搭在了他未曾受伤的后背上,如同一个生涩的承落。 洞外风雪依旧怒号,洞口微弱的光线在黑暗中勾勒出两人紧紧相拥的轮廓。一种超越了生死、超越了身份、超越了佛俗的巨大静默笼罩着这方狭小的雪窟。冰冷的绝望与滚烫的暖意,奇异地交织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沐林雪紧绷的神经在虚尘平稳了些的呼吸声中稍稍放松之际,怀中的人突然发出一声极其痛苦的低吼!虚尘猛地睁开双眼,瞳孔在黑暗中急剧放大,充满了惊骇与难以置信!他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身体剧烈地挣扎起来! “和尚?!虚尘!”沐林雪大惊,死死抱住他,“怎么了?!” “匣…匣子!枯荣秘匣!”虚尘的声音嘶哑而尖利,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惧,他死死抓住沐林雪的手臂,指甲几乎嵌入她的皮肉,“那…那箭…箭上有毒!是…是‘离魂引’!它…它在引动秘匣邪念!快…快阻止它!”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