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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曰:

黄岗演武藏祸胎,官道惊风劫色来。

假作英雄真豺虎,攀得宫树入云栽。

上回书说到,西门庆于黄泥岗假借狩猎之名,操演乡勇阵法。忽闻岗下官道传来女子凄厉尖叫,撕裂长空!兵刃铿锵、粗野叱骂与惨呼之声紧随其后!

西门庆驻马坡顶,凝神远眺。只见一辆华丽车驾歪斜,四五名护卫正与七八个蒙面持刀的悍匪浴血死斗!护卫寡不敌众,顷刻间已倒毙数人。这辆翠幄珠围的马车帘子被粗暴扯落,露出内里一位云鬓散乱、花容失色的贵妇人,正被两个粗鄙贼人强行拖拽下车!那被拖下车的妇人,虽惊惶万状,钗横鬓乱,然肌肤胜雪,眉目如画,惊惧绝望中更透出一种养尊处优的端丽风韵。

“此女气度非凡,车驾规制逾制,必是显宦家眷无疑。天赐奇货,机不可失…”

西门庆丹田处那“增髓丹”催动的邪火,霎时升腾,喉头滚动,眼中迸射出豺狼攫食般的炽热光芒。

此时官道之上,情势危如累卵。为首那蒙面贼首,身形魁伟,一柄鬼头刀泼风也似,将最后两名护卫砍翻在地!他一把扯下面巾,虬髯戟张,满面风霜刻痕,眼中燃烧着刻骨仇恨与破釜沉舟的决绝,冲着那瑟瑟发抖的妇人厉声嘶吼:“杨氏!睁开狗眼看清楚!可还认得爷爷李从龙!黄老狗克扣我等卖命血汗钱,反诬我兄弟私通梁山,要将我等打入死牢,斩草除根!今日擒了你,正好祭旗,再投梁山泊寻条生路!”言罢,大手如铁钳般抓向妇人!

这李从龙,本是黄都监麾下一员骁勇营官,性情刚烈,因屡次为民请命,揭露黄都监肆意盘剥军饷、中饱私囊之恶行,反被其诬为“心怀怨望,勾连匪类”,罗织罪名欲置其死地。李从龙得心腹冒死报信,率几名同样走投无路的旧部杀出重围,铤而走险,探得黄都监继弦之妻杨氏(此女正是杨彪知寨亲姐)回汴京省亲,遂于黄泥岗设伏劫持,欲为投奔梁山之进身阶。岂料人迹罕至之地,竟撞上西门庆在此操演!

眼看李从龙大手触及杨氏肩头,斜刺里猛地一声断喝如惊雷炸响:“呔!贼子住手!”一道身影如大鹏掠空,自道旁树冠中飞扑而下!正是王前!他人在半空,手中几枚棱角分明的飞蝗石已带着凄厉破空声,分射李从龙面门与抓向杨氏的臂膀!

李从龙亦是百战余生的悍将,闻声即知劲敌来袭,鬼头刀回旋如轮,“叮当”数声将石子磕飞!然抓向杨氏的手终究迟滞了一瞬。电光石火间,谢希大、牛三、王魁三人已如猛虎出柙,自林中杀出!谢希大铁臂横扫,逼退两名抢上前的贼人;牛三怒吼如雷,拳风呼啸,直捣另一贼人后心;王魁棍影如墙,护住杨氏身前,水泼不进!

李从龙见大事将倾,惊怒交迸,鬼头刀裹挟风雷之势,舍身直取王前:“坏爷爷大事!纳命来!”刀光惨烈,尽是军中搏命杀招!

王前赤手空拳,神色凝重。他身形如鬼魅,在刀光中穿梭闪避,觑得李从龙一刀力劈华山落空,旧力已竭新力未生之际,猛地猱身疾进!左手如毒蛇吐信,闪电般叼住李从龙持刀手腕“内关穴”,五指如钢钩狠狠扣入!李从龙只觉整条臂膀酸麻欲裂,鬼头刀险些脱手!王前右手更不停歇,化掌为拳,一招“黑虎掏心”,结结实实印在其胸口“膻中穴”上!

“呃——!”李从龙如遭攻城巨锤,眼前金星乱迸,气血逆冲,踉跄连退数步,一口逆血喷出!王前步踏连环,如影随形,双指并拢,疾风骤雨般连点其“肩井”、“曲池”、“环跳”数处大穴!李从龙半边身子登时麻木,再难支撑,“噗通”一声轰然跪倒尘埃!王前旋身一脚踢飞鬼头刀,膝盖如铁石般顶住其后心,将其死死压服!兔起鹘落间,凶悍营官已成阶下之囚!

余贼见首领被擒,肝胆俱裂,被谢希大、牛三、王魁等如狼似虎扑上,顷刻间被团团擒住,官道上唯余杨氏断魂的啜泣。

坡上西门庆见尘埃落定,嘴角勾起一丝志得意满的狞笑,这才整肃衣冠,率白仁兴及大队乡勇,威风八面策马冲下高坡,口中高呼:“何方狂徒!光天化日劫掠官眷!休得惊慌,西门庆在此!”

他飞身下马,几步抢到瘫软在地、犹自梨花带雨的杨氏身前,做出万分痛心疾首状,深深一揖:“夫人受惊了!下官清河县提刑都头西门庆,率乡勇在此狩猎,不想贼人猖獗至此!救援来迟,罪该万死!万望夫人恕罪!”目光却如猎人般在猎物杨氏因惊惧而起伏的丰腴身段上贪婪扫过。

杨氏惊魂未定,见西门庆相貌堂堂,官威凛然,手下精悍如斯,救己于水火,顿生无尽感激与依赖。她挣扎欲起行礼,却浑身酸软,西门庆顺势伸手搀扶,手掌有意无意滑过其温软臂弯与纤腰。杨氏身子一颤,粉面飞霞,却未立时挣脱,只含泪哽咽道:“多…多谢大人活命之恩!妾身…妾身乃东京枢密院都承旨府上,夫君是大名府新任留守司都监黄大人…妾身杨氏…此番回京省亲,不想遭此大难…”言及身份,既是感激,亦是求庇,更是显出身份。

黄都监之妻!杨彪之姐!西门庆心头狂跳,暗道天助我也!面上关切更甚,言语愈发体贴:“原来是黄夫人!失敬失敬!夫人遭此大劫,车驾损毁,护卫尽殁,此去汴京千里迢迢,如何使得?若夫人不弃,请随下官先回清河府上歇息压惊。一则安养心神,二则也好让下官细细审问这伙无法无天的贼子,给夫人一个交代!”他言辞恳切,扶着杨氏的手暗中加力,不容推拒。

杨氏六神无主,前路渺茫,见西门庆官身可靠,态度殷切,只得含泪应允:“如此…全仗大人周全…”

西门庆大喜,一面命人妥善处置死伤,一面亲自搀扶杨氏上马,自己亦翻身上马,与其并辔缓行。他刻意放慢马速,温言软语,百般抚慰,更将自身“提刑都头”的权柄与“保境安民”的抱负渲染得天花乱坠。那“增髓丹”催动的精力,使他双目炯炯,神采摄人。杨氏初时惊惶,渐渐为其风采话语所动,又感其救命大恩与体贴入微,望向西门庆的眼神便添了几分依赖与柔媚。

是夜回到清河,西门庆将杨氏安置在西门府最清幽奢靡的“漱玉轩”,拨了心腹丫鬟婆子精心伺候,实则严密看守。他一直陪伴,嘘寒问暖,山珍海味、绫罗绸缎、珍玩首饰,流水般送入。杨氏本是黄都监原配亡后续弦,年岁尚轻,与那武夫丈夫本无甚深情,又值惊魂甫定,空虚寂寞,哪里经得起西门庆这般情场老手、风流班头的百般撩拨?偷眼望那西门庆:

面如傅粉,唇若涂朱。两颊丰腴带三分酒晕,一双俊目含几许流光。眼梢微挑时,似有桃花簌簌落;眉峰轻蹙处,又藏锋刃隐隐寒。头戴缨络转珠巾,金抹额压着鸦青发;身穿五彩撒花袍,玉带束出蜂腰细。足蹬云头皂靴,踏地时轻尘不起;手摇洒金折扇,开合间雅气自生。远观如玉树临风,近看若丹枫映日。这般人物,合该是酒色场中老手,权钱堆里行家,一眼望去,便知是那清河县里跺跺脚,满城都要抖三抖的主儿。

不几刻,杨氏也暗自欢喜,眉梢眼角便含了春情,言语间也多了狎昵之意。

西门庆见火候已到,忙摒退左右,携了一壶上好羊羔美酒并几碟时鲜果品,踏入内室。杨氏只披了件薄如烟雾的藕荷色轻罗衫,云鬓慵挽,斜倚软榻。西门庆斟了酒,挨着坐下,借递杯之机,手指轻轻搔刮其掌心。

“夫人…”西门庆声音低沉醇厚,带着撩拨,“自黄泥岗惊鸿一瞥,夫人仙姿便深烙庆心,寤寐思之。现得近兰麝,实乃三生之幸…”另一只手已悄然环上其腰肢,缓缓摩挲。

杨氏粉面含春,象征性地扭了扭腰肢,声如蚊蚋,带着颤音:“大人…休得如此…妾身…妾身是有夫之妇…若传扬出去…”然其呼吸急促,身子已软软欲倒。

西门庆哪里还按捺得住?趁势轻揽其蛮腰,杨氏也只是嘤咛一声,便半推半就依偎在他怀中。

西门庆一把将杨氏搂紧,在她耳畔呵着热气:“夫人莫怕,此间风月,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庆对夫人一片痴心,可昭日月!只求一亲芳泽,死亦无憾!”说着便欲吻下。西门庆杨氏半推半就,喘息道:“大人…且慢…妾身…妾身心头尚压着一块大石…如何能…”

西门庆动作稍缓,眼中精光一闪:“夫人有何难处?但说无妨!纵是龙潭虎穴,庆也为夫人踏平!”

杨氏泪眼盈盈,偷觑西门庆神色,哀声道:“大人有所不知…此番遇险,皆因那李从龙!此獠凶悍,党羽难测。大人虽擒其首恶,然其同伙若知妾身在此,伺机报复…妾身焉有命在?此其一也。其二…妾身此去汴京,实为我家老爷办一件紧要差事…若办砸了,莫说老爷震怒,便是妾身叔父杨公公面上,也须不好看…”她语带试探。

“杨公公?”西门庆心头猛地一跳,故作惊诧,“夫人叔父…莫非是宫中那位深得官家信重、与童枢密交契甚厚的杨公公?”

杨氏见其知情,心中暗喜,点头道:“正是。妾身叔父杨戬,在御前颇有些体面。此番妾身回京,亦是奉老爷之命,携重礼拜望叔父,托其在童枢密跟前美言,想调回汴京…可如今事未办,又险遭不测…妾身…妾身实是惶恐无地…”她说着,从贴身锦囊中取出一份礼单并一封黄都监亲笔信函,在西门庆眼前一晃。

那“童枢密”、“杨公公”,如同惊雷在西门庆脑中炸响!他强压住狂喜,反握住杨氏的手,声音充满蛊惑与力量:“夫人莫愁!此非但非祸,实乃天赐良机!庆在清河,薄有家资,更仰慕杨公公威德久矣!若夫人不弃,庆愿备下双份厚礼,亲护夫人入京!一则保夫人一路平安,二则借此良机,拜在杨公公门下!夫人只需在公公跟前,为庆美言几句,引荐童枢密,那团练文书,岂非唾手可得?如此,夫人差事圆满,庆亦得偿所愿,岂非两全其美,皆大欢喜?”他目光灼灼,紧盯着杨氏。

杨氏眼中光芒闪烁,权衡利弊。西门庆救她性命,又如此知情识趣,更愿献上重金助她完成差事,攀附叔父…她本非贞烈之妇,与黄都监情意淡薄,此刻见西门庆风流俊朗,前程似锦,一颗心早已暗向了他。当下粉面含羞,将身子彻底依偎进西门庆怀中,娇声道:“大人…大人待妾身如此深情厚意…妾身…妾身还有何话说?一切…全凭大人做主便是…”语罢,已是媚眼如丝。

西门庆心花怒放,顺势将其压倒,锦帐内顿时被翻红浪,娇喘细细。云雨初歇,西门庆当即密令白仁兴、应伯爵,备下黄金五百两,明珠十斛,上好山东绸缎百匹,并各色清河土仪,装点成两辆大车,对外只宣称是护送黄都监夫人上京。

第二日临行前,西门庆亲至死牢。李从龙身戴重镣,遍体鳞伤,见西门庆进来,怒目圆睁,破口大骂:“西门庆!你这假仁假义的狗官!要杀便杀,何必惺惺作态!”

西门庆屏退左右,阴恻恻一笑:“李从龙,你骂得好!然骂有何用?黄都监克扣军饷是真,诬你谋反也是真!你劫持官眷,按律当凌迟处死,诛灭三族!你死不足惜,可你那高堂老母,幼子弱女,又当如何?”

李从龙闻言,浑身剧震,目眦尽裂:“你…你待怎地?”

西门庆凑近一步,声音如毒蛇吐信:“本官怜你是条好汉,更恨那黄都监贪暴!你若肯归顺于我,为我练兵效力,本官不但保你性命,更可设法为你洗刷冤屈,保全你一家老小!他日寻得机会,未必不能向那黄老狗讨还血债!若是不从…”他冷笑一声,未尽之意令人胆寒。

李从龙死死盯着西门庆,眼中愤怒、挣扎、绝望交织。良久,这铁打的汉子,终是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悲鸣,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石地上,嘶声道:“李从龙…愿服!但求大人…保全我一家老小性命!”

西门庆仰天大笑,志得意满!既得了杨夫人这通天阶梯,又收服李从龙这员猛将,真可谓春风得意马蹄疾!他安排妥当,才亲自护送杨氏车驾,浩浩荡荡离了清河,直趋汴京。一路之上,对杨氏呵护备至,极尽温存。杨氏感其恩义,更贪恋其风流手段,枕席之间,百般承迎,将西门庆引为贴心之人。

车外,官道烟尘滚滚,直通那富贵迷眼的汴梁城,亦如通向那未知的深渊。

正是:

攀得宫树入云深,猛将低头祸暗生。

丹药催生心头火,孽海茫茫路怎平?

欲知西门庆入汴京能否攀上杨公公,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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