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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如同厚重粘稠的墨汁,将意识紧紧包裹。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时间,只有一片虚无的死寂。苏明月感觉自己像一粒尘埃,漂浮在这永恒的混沌之中,不断下沉,仿佛要坠入连虚无都不存在的绝对深渊。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千年。在那绝对的寂静深处,忽然响起了一声极其微弱的、如同心脏搏动般的“咚”的一声。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那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有力,带着一种熟悉的、令人安心的韵律。

是……心跳?

她的?还是……

意识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开始泛起细微的涟漪。紧接着,一丝微弱的光感,穿透了厚重的黑暗,刺痛了她久未见光的“眼睛”。随即,各种模糊的感觉如同潮水般涌来——身体的沉重与无力,喉咙的干渴灼痛,四肢百骸传来的、如同被碾碎后又勉强拼接起来的酸痛……

还有……一种奇特的、温暖的牵引感,从眉心传来,连接着一个熟悉而令人心安的存在。

她努力地,极其艰难地,想要睁开那仿佛被黏住的眼皮。

听雪轩内,晨光熹微,取代了清冷的月华,透过窗棂,温柔地洒落。

萧景珩依旧昏迷不醒,被墨尘和凌煞小心翼翼地抬到了旁边的软榻上。他脸色灰败,唇无血色,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掌心的伤口虽已被玄婆婆紧急处理包扎,但那深可见骨的伤痕与过度消耗的生命本源,绝非短时间内能够恢复。玄婆婆守在他身边,金针不停,药气氤氲,眉头紧锁,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赵嬷嬷和青黛则红着眼圈,一边照看着暖箱里依旧酣睡的慕辰,一边不住地望向中央主榻上那道纤细的身影。

就在这弥漫着担忧与疲惫的寂静中,青黛忽然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呼,手中的帕子掉在了地上。

“王、王妃……王妃的眼睫……动了!”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去!

只见榻上,苏明月那长长的、如同蝶翼般的睫毛,正极其缓慢地、一下,又一下,微微颤动着!那动作轻微得几乎难以察觉,却带着一种挣扎着要破茧而出的顽强力量!

玄婆婆立刻放下手中的金针,踉跄着扑到主榻边,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搭上苏明月的腕脉。

脉搏……虽然依旧虚弱,但不再是之前那若有若无、近乎断绝的状态,而是有了清晰的、稳定的跳动!更重要的是,她眉心的共生契印,此刻正散发着一种温润平和的光芒,虽然不强,却充满了生机!

“醒了……丫头……你要醒了……”玄婆婆声音哽咽,老泪纵横,紧紧握住苏明月另一只冰凉的手。

仿佛是听到了呼唤,苏明月眼皮颤动的幅度越来越大,最终,在众人屏息凝神的注视下,那双紧闭了数月之久的眼眸,终于……缓缓地,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细缝。

朦胧的光线涌入,刺得她立刻又闭了闭眼,适应了好一会儿,才再次缓缓睁开。

那双曾经灵动狡黠的眸子,此刻布满了迷茫与涣散,仿佛蒙着一层挥之不去的薄雾。她失神地望着头顶熟悉的帐幔花纹,意识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时不知身在何处,今夕何夕。

“明月……”玄婆婆哽咽着轻唤。

苏明月茫然地转动眼珠,视线缓缓聚焦,落在玄婆婆那张布满泪痕、充满担忧与激动的脸上。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只化作一声气音。

青黛连忙端来温水,用棉纱小心翼翼地湿润她的嘴唇。

冰凉的液体滑过干涸的喉咙,带来一丝微弱的清醒。苏明月的目光缓缓移动,扫过赵嬷嬷,扫过青黛,最后,落在了旁边软榻上那个昏迷不醒、气息奄奄的身影上。

那是……景珩?

他怎么了?为什么脸色那么难看?为什么躺在那里?

一股莫名的恐慌,骤然攫住了她刚刚复苏的心脏!她挣扎着想要起身,想要靠近他,却发现身体沉重得不听使唤,连抬起一根手指都无比艰难。

“别动……丫头,别急……”玄婆婆连忙按住她,声音沙哑地解释,“王爷为了救你……耗尽了心力,需要静养……你刚醒,更不能激动……”

救她?耗尽心力?

破碎的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开始冲击她混沌的脑海——葬神山刺目的光芒,眉心裂开的剧痛,灵魂被撕裂的恐惧……还有……一个模糊的、温暖的、带着奶香的小小身影……孩子!她的孩子!

她的目光猛地转向床尾的那个暖箱!

“孩子……我的……孩子……”她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了嘶哑破碎的声音,带着无尽的焦急与渴望。

赵嬷嬷会意,连忙将暖箱中依旧熟睡的慕辰,小心翼翼地抱了过来,轻轻放在苏明月的枕边。

当那个小小的、带着温热呼吸的身体触碰到她脸颊的瞬间,苏明月浑身剧震!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无法言喻的悸动与酸楚,如同电流般瞬间传遍了她麻木的四肢百骸!

这是她的孩子!她和景珩的孩子!

她努力偏过头,贪婪地凝视着枕边那张粉雕玉琢、却依稀能看出几分瘦弱的小脸。他睡得正香,呼吸均匀,小嘴微微嘟着,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一股汹涌的、近乎疼痛的母爱,瞬间淹没了她。泪水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浸湿了枕畔。

她还活着……她的孩子也活着……

可是……景珩……

她的目光再次转向旁边软榻上那个无声无息的身影,心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她记得昏迷前最后的画面,是他不顾一切冲向她的身影,是他那双充满了恐慌与绝望的赤红眼眸……

他为了她和孩子,究竟付出了什么?

就在这时,枕边的慕辰似乎被母亲悲伤的情绪感染,亦或是睡足了,小脑袋动了动,也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酷似萧景珩的、漆黑如墨玉的眸子,清澈见底,不染丝毫尘埃。他醒来看见的第一个人,就是近在咫尺、泪流满面的苏明月。

小家伙没有哭闹,只是睁着那双纯净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她,然后,仿佛认出了什么,竟然咧开没牙的小嘴,露出了一个极其纯净、毫无杂质的笑容,甚至还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在空中挥舞了一下,似乎想去触碰她的脸颊。

这一刻,苏明月的心,仿佛被那无邪的笑容瞬间融化。她艰难地抬起仿佛灌了铅的手臂,用尽全身力气,终于触碰到了儿子那柔软温热的小手。

慕辰立刻用他那小小的、却异常有力的手指,紧紧抓住了母亲的一根手指。

母子连心。一股微弱却真实的暖流,通过相触的指尖,缓缓流入苏明月冰冷而疲惫的身体。

玄婆婆看着这一幕,又是心酸又是欣慰。她轻声对苏明月道:“丫头,你看,小世子多乖……他叫慕辰,萧慕辰。是王爷取的名字。”

慕辰……萧慕辰……

苏明月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看着儿子那酷似萧景珩的眉眼,泪水流得更凶了。是丁,慕辰,思慕星辰,那是景珩对他们孩子的期盼,也是……在那些见不到光的黑暗日子里,他对她的思念吗?

她紧紧握着儿子的小手,仿佛那是她在这人世间重新锚定的坐标。目光,却始终无法从旁边那个昏迷的身影上移开。

他静静地躺在那里,像是睡着了,却又了无生机。往日里那挺拔如山岳、冷峻如冰峰的身影,此刻竟显得如此脆弱。

她回来了,从地狱的边缘挣扎了回来。

可是,将她拉回来的那个人,却似乎留在了那里。

“婆婆……”她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耗费着巨大的力气,“他……什么时候……能醒?”

玄婆婆沉默了片刻,避开了她急切的目光,叹了口气:“王爷此次……伤及根本,魂魄与肉身皆受损极重……老身……只能尽力。何时能醒……要看王爷自己的意志,和……造化。”

造化……

苏明月的心,沉了下去。她看着萧景珩苍白的面容,看着他被层层包扎的手掌,感受着眉心那共生契印传来的、虽然稳定却依旧微弱的联系,一股巨大的恐惧与无力感,再次将她笼罩。

她醒来了,看到了希望,看到了儿子。

可若这希望的代价,是失去他……

那这苏醒,又有何意义?

窗外的晨光愈发亮堂,预示着新的一天已经开始。

然而,听雪轩内,苏醒带来的短暂喜悦,已被更深沉的忧虑所取代。

苏明月紧紧握着儿子的手,目光牢牢锁在萧景珩身上,那双刚刚恢复清明的眼眸中,充满了初醒的茫然、失而复得的庆幸,以及……一种仿佛要将她再次吞噬的、巨大的恐慌与决心。

萧景珩伤势如此沉重,他能否凭借强大的意志醒来?又会留下怎样的后遗症?

苏明月虽然苏醒,但魂伤并未完全痊愈,她的身体和精神都极度脆弱,她将如何面对眼前这残酷的现实?

小慕辰那融合后的混沌力量,在他抓住母亲手指的瞬间,是否会产生新的变化?

而外部那些虎视眈眈的势力,在得知苏明月苏醒、萧景珩重伤的消息后,又会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这对刚刚看到一丝曙光的家庭,能否承受住接下来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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