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罗多醉醺醺地站起来,整个华堂鸦雀无声。连专于制造气氛的司仪都呆若木鸡。
本来,看热闹是不嫌事儿大的。一众来宾都希望能多看几场精彩对决,所以司仪连喊三遍寻找挑战者,却无人回应的时候,大家是失落的,但也在意料之内。
虽说车师王族适龄未婚男子甚众,仰慕小夕者更不在少数,但是整个王族都知道小夕与阿墨、贝支青梅竹马的关系。加上贝支、阿墨都是汗王之子,谁会傻乎乎地抢这个风头,出来横刀夺爱呢?
更何况两人都是卓达大会比武四强,同龄人之翘楚,出来挑战,结果大多是自取其辱。
所以众人默认抱得美人归者,必是阿墨、贝支二人之一。
如今沙罗多这一站,着实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沙罗多虽然未婚,毕竟比小夕大了将近二十岁的年纪,又是贝支的亲哥哥。
沙罗多裹着一身酒气,自己离席,走到中央。司仪哑然,不知说何话语。
“怎么,不吱声了?是你哑巴了,还是我没资格?”沙罗多醉眼迷离,斜觑司仪质问。
“这……”司仪慌慌张张,瞥了汗王一眼,汗王同样愕然,不知所措。
“难道我没资格吗?说话!”沙罗多目露凶光,大声斥问。
司仪低声道:“沙罗王爷,您来挑战,于规有据,但是于礼……”
“那便滚开!”未等司仪“不合”二字说出口,沙罗多将他一把推开,抽出双刀,展开双臂,站到贝支对面,怪笑着嚷道:
“好弟弟,来呀,与哥哥战个痛快!”
贝支木然站在原地,只觉得脑中一片混沌,心中颤颤。
对于贝支而言,沙罗多有着一种血脉压制般的威赫力。
自幼,贝支就从未在沙罗多身上感受过任何哥哥应有的关爱或保护,相反只有无尽的谩骂和欺侮,甚至殴打。贝支曾经想过,比沙罗多小十几岁也许是一种幸运。如果只小几岁,也许年少时沙罗多就已经要了他的命。
即便是如今长大了,每每面对沙罗多时,仍有一种天然的恐惧感,像一只巨手,无形地攥着他。
“好弟弟,你过来啊!”沙罗多又喊,话音充满了挑衅。
见贝支不动,沙罗多躁得没了耐性,两三步冲贝支走了过去。到得身前,贝支本能地举盾挡住,沙罗多抬起一脚,“嘭”一声踹到盾上。
同样是一脚,阿墨蹬不动贝支,反把自己向后弹出一丈有余;沙罗多却把贝支蹬得后退了几步,险些倒地。
惊魂未定之时,沙罗多赶上来又是一脚,贝支终于被踹倒在地上。
“废物!给我爬起来!”沙罗多俯视贝支,轻蔑地寻衅道。
多年的委屈和羞辱霎时涌上贝支心头,贝支愤怒,大吼一声,爬起来举着巨锤向沙罗多猛攻过去。沙罗多不慌不忙,连格带闪,非但避过贝支一串连招,还顺便用脚将贝支勾了个踉跄。
“哼,废物!”沙罗多冷笑,嘴也没歇着,喋喋不休道:“哥哥让让你,省得传出去,说本王欺负弟弟!”说罢,沙罗多扔掉右手中的刀,只左手还持着一把。
贝支又大喊一声,再次攻来。因为沙罗多少了一把武器,贝支也少了几分忌惮,招式愈发凶狠。
沙罗多有些窘迫,但还是一一避过去了。直到收招前,贝支故意卖了个破绽,沙罗多举刀劈来,贝支伏身举盾,牢牢护住自己上方。刀劈到盾上的同时,贝支右手持锤去砸沙罗多胫骨。这一次,沙罗多狼狈跳起来躲避,落下时,轮到贝支伸腿,也将沙罗多勾了个趔趄。
沙罗多几乎倒地,贝支跟上,举锤就砸。沙罗多一边后退,一边举刀,刚格住锤头,贝支左手已挥盾打来。沙罗多右手没有武器,只好本能地抬臂去挡,“当”的一声,连着手臂和脑袋,让贝支的大盾砸了一下,整个人重重摔到地上。
这是贝支有生以来第一次将大哥沙罗多打到地上,甚至是第一次打到沙罗多身上……
然而贝支毕竟是贝支。这本该奋力一击的当口,贝支却收了劲,也不知是出于亲情,还是因为怯意。
沙罗多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嘴里咸呼呼的。他爬起来,啐了一口,唾沫中带着血。
“就这?!”沙罗多睨着贝支,眼里几乎喷出火来,仿佛他挚爱一生的楼兰公主是被眼前的弟弟夺走一般。
沙罗多大步走到贝支面前,挥刀便砍,招式凌厉,刀刀致命。火花溅处,贝支盾上已经凿出了十来道清晰刀痕,若无这大盾护身,难以想象贝支的惨状。贝支勉力防守着,偶尔挥锤反击一下,更像是某种倔强不屈的宣誓。
沙罗多和匈奴人一样,使的也是弯刀。此刻,他耐性已无,趁着贝支出锤的一瞬,用刀弯钩住锤头和锤杆连接处,反手一绞,将锤子从贝支右手卸了下来。
贝支只剩一面大盾。沙罗多狞笑几声,松开左手,连刀带锤,将两把兵器“咣当”一声重重扔到地上,举起空空如也的双手晃了晃,向贝支示威。
众宾客只觉得精彩纷呈,纷纷鼓起掌来!
忽然,沙罗多如恶狼一般,赤手空拳扑到贝支左侧。贝支擎着盾,动作稍迟,便已被沙罗多摔倒在地。
沙罗多骑到贝支身上乱打,贝支只能举盾去挡。沙罗多见状,双手攀住盾边,借着酒意发疯似地用力一掰,竟将大盾从贝支左臂扯了下来,甩到一边,盾上的绑带和搭扣都扯了个稀碎。
贝支没了格挡之物,只能任由沙罗多疯子似地挥拳乱打,没几下,口鼻都已经流出血来。一众来宾目瞪口呆,又惊又惧,女宾们大多早已捂住双眼,不敢再看,也不忍再看。
“够了!”汗王怒起,大声喝令道:“竖子,给我住手!”沙罗多却未停下,仍旧是打,周围无人敢劝。汗王又喊了一次,沙罗多才停下手来。
贝支已然鼻青脸肿,血流不止。待沙罗多站起身来,几名侍者才赶紧上前,将贝支扶起,到偏屋医治。
沙罗多拳锋滴着血,喘了几口,待气息平复,缓缓转身,虎视众宾,自己做起司仪的差事,傲然喊道:
“还——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