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夜色深沉,疗养院笼罩在万籁俱寂中。
夏小棠从睡梦中惊醒,心头莫名悸动。
她披上外衣,轻手轻脚地走向许湛的房间。
借着走廊昏暗的灯光,她看见空荡荡的床铺,心猛地一沉。
人去哪了?门上的铁栅栏纹丝未动。
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
她猛地抬头,发现窗户虚掩——他竟然从这里出去了!
这里是二楼,虽然不算太高,但对一个神志不清的人来说,确实太危险了。
夏小棠立刻明白了他的去向。
她飞奔出去,猛地推开天台沉重的铁门。夜风呼啸着灌入,吹乱了她的长发。
那个熟悉的身影果然站在那里,一如既往地仰望着星空,仿佛在与亘古的宇宙对话。
悬着的心稍稍落下,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不解与心疼。
为什么他如此执着于这片星空?
她缓缓走近,夜风裹挟着寒意。
顺着他凝视的方向望去,一颗蓝宝石般璀璨的星辰正在夜空中熠熠生辉。
就在这时,一段尘封的记忆被星光唤醒——
那年她还在读高中,去实验室等父亲下班。父亲和学生们正为项目忙得不可开交,她独自坐在角落,困得直打瞌睡。
那时还是大学生的许湛注意到了她。他放下手中的资料,走到她面前,声音温和:“跟我来。”
他带着她悄悄爬上物理系的天台。
那里架着一台天文望远镜。
两人挤在狭小的观测台上,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
夏小棠还记得自己当时脸颊发烫,偷偷注视着他认真调试焦距的侧脸。
“来,看这里。”他引导她凑近目镜。
当她看清镜中的景象时,忍不住惊呼:“好美!那颗星星真亮!”
视野里,一颗蓝宝石般的恒星正在闪耀。
许湛站在她身旁,低头看着她兴奋的侧脸,嘴角含着不经意的笑意。
他轻声解释:“那是天狼星,夜空中最亮的恒星。在古埃及,它的出现预示着新生。”
——天台上,夏小棠望着许湛仰望星空的背影,泪水潸然而下。
她不知道他是否还记得那一刻的心动,但她的心记得。
轻轻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一同望向那片璀璨星河。
“许湛,”她轻声说道,“你看,天狼星还在那里。”
夜风拂过,她看见他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像是星光照进了沉睡的灵魂。
不知过了多久,夜色愈发深沉。
夏小棠轻轻牵起许湛的手,引导他走下天台。
他顺从地跟着,像个迷路的孩子。回到房间后,她仔细锁好窗户,扶他在床沿坐下。
看着他恢复漠然的神情,她细心扶他躺下,为他掖好被角。
想到刚才牵手时他没有抗拒,她忍不住再次握住他的手。掌心传来的冰凉触感让她心疼不已。
心酸与怜爱在胸中翻涌。
她情不自禁地俯身,在他额间落下一个轻如羽毛的吻。
就在唇瓣触碰到他皮肤的瞬间——
她清楚地感受到,握在掌心的那只手,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夏小棠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
虽然他脸上依旧毫无表情,但至少这一次,他没有推开她,没有表现出任何抗拒。
这是潜藏在他身体深处的、连他自己都可能无法理解的回应。
夏小棠喜极而泣。她捂住嘴不让自己出声,任由温热的泪水无声滑落。
她终于确信——
她的爱从未石沉大海。
只是需要更多时间,更多耐心,
等待那颗被囚禁在深渊里的心,
慢慢醒来。
……
一个午后,在关乎许湛的用药问题夏小棠和央吉发生了争吵。
央吉坚持要按照疗养院的常规,在午餐后给许湛服用一定剂量的镇静类药物,她认为这能有效预防他可能出现的情绪波动和躁动。
“这是为了他好,也是为了大家的安全,这是规定。”央吉拿着药片和水,语气不容置疑。
而夏小棠在细致观察后,发现许湛在天气晴好、环境安静时,午后反而会有一段比较平静的时光,有时甚至会无意识地在阳光下小憩。
她认为,或许可以尝试稍微减少午后的药量甚至不用,给予他大脑更多自然休息和修复的机会,而不是一味地用药物“预防”。
“央吉,我知道你是为他好。但我观察了很久,他今天精神状态很平稳,我们能不能……先观察一下…”
夏小棠的语气带着商量的口吻,但眼神很坚定。
“观察?万一他突然发病伤人呢?这个责任谁来负?”
央吉有些激动,“你才来多久?我照顾了他这么久,我知道什么时候该用药!你不能因为你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就把他置于危险之中!”
两人的声音都不自觉地提高了一些,争论的氛围让原本安静坐在窗边的许湛开始不安起来。
他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椅子的边缘。身体也有些发抖,眼神也开始变得惊恐…
这时!央吉看到情况不对,马上拿起药片和水杯,用他最熟悉的语调走向许湛,“612!来!我们吃药!”
出乎夏小棠意料的是,正处于不安中的许湛,在听到央吉熟悉的声音、看到递到嘴边的药片时,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微微张开了嘴,顺从地让央吉把药片放了进去,然后配合地喝水吞下。
整个过程,他出奇的听话,甚至没有看夏小棠一眼。
央吉做完这一切,回过头看向夏小棠,“你满意了?差一点出岔子!”
那一刻,夏小棠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她站在原地,看着吞下药片后渐渐恢复平静、眼神重新变得空洞的许湛,又看了看面带倔强的央吉,心中百感交集。
然而,这一次,那股刺痛感并没有停留太久。
她深吸一口气,走到央吉面前,语气平静而真诚:“你说得对,在确保他安全这一点上,你比我更有经验。我尊重你的判断。”
她的话让央吉愣住了。
夏小棠将目光转向许湛,眼神温柔:“他选择接受你,是因为你给了他安全感,这恰恰说明你把他照顾得很好。”
她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只是,我还是希望,我们以后可以多沟通。我的提议也许不成熟,但目的是希望他能更好。如果我们能把你的经验和我的观察结合起来,或许能找到更适合他的方式?”
夏小棠的话说得真诚,反而让央吉,感到一阵无措。
这一次,夏小棠妥协了,但她没有输,她跨越了自己内心里最后一道名为“嫉妒”和“独占欲”的障碍。
她的爱,在经历了一次次考验后,变得更加通透和坚韧。
她明白,在这场漫长的疗愈中,她真正的对手,从来都不是央吉,而是许湛的疾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