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昭早上醒来,手心又热了一下。他没多看,只是把手在床沿蹭了蹭,起身穿鞋。天刚亮,药铺里还没动静,前厅的门帘垂着,灶台冷清。
他走到水缸边舀了一瓢水,泼在脸上。凉意让他清醒了些。昨晚的事还在脑子里转——楚绾翻柜子的声音,那张焦黄的纸,还有她说“识海留痕”时的眼神。他不想再想这些,可掌心时不时发烫,像是提醒他什么还没完。
后院传来脚步声,阿蛮从柴房出来,揉着眼睛。她穿着粗布短衣,耳朵竖着,鼻翼动了动。
“有味。”她说。
齐昭擦干脸,“什么味?”
“说不清。”阿蛮皱眉,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下,“像以前那些黑衣服的人留下的,可又不一样。有点闷,像是……旧纸烧了以后的味道。”
齐昭看着她。阿蛮的鼻子一直灵,她在山里长大,能闻出十里外有没有野兽。她说有味,那就一定有。
“你从哪闻到的?”他问。
“镇西头。”阿蛮抬手指了指方向,“我去追过一段,但那味断断续续,一会儿浓一会儿淡。后来我怕走远了你们找不到我,就回来了。”
齐昭沉默了一会儿。昨天楚绾才说有人被种了念,现在阿蛮又闻到奇怪的气味。这镇子表面平静,底下却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动。
他正想着,楚绾推门进来。她手里提着一个小布包,脸色不太好看。
“你怎么这么早?”齐昭问。
“去了趟书摊。”她把布包放在桌上,“老头说前几天有人来卖过一本破书,封面烧焦了,里面写的是‘魂引术’。”
“和烙印有关?”
“不清楚。”她坐下,“但我刚进镇口的时候,感觉到一丝波动。很弱,像是有人用过星力,但又不像修行者留下的痕迹。”
阿蛮立刻接话:“对!就是那种感觉!我也闻到了!”
楚绾看向她,“你说你闻到了?”
“嗯。”阿蛮点头,“不是普通的味道。它混在风里,飘一阵就没,再过会儿又来。我刚才试着顺着走了一段,最后停在林子边上。”
楚绾眉头皱紧。她打开布包,拿出一张泛黄的纸片,上面画着几个扭曲的符号。
“这是我从旧书摊翻出来的。”她说,“这符号和使者用的毒瘴图纹有点像,但多了几道弯,像是改过的版本。”
齐昭凑近看了看。他的明心眼自动开启,纸上的符号在他眼里微微发光,颜色偏灰,带着一丝暗红。
“这不是单纯的残留。”他说,“它是活的,还在变。”
楚绾抬头,“你能看出来?”
“明心眼能看到一些东西。”齐昭收回视线,“它不是死印,更像是……埋进去的种子,等什么时候被人叫醒。”
阿蛮听得直眨眼,“谁会干这种事?人都回来了,家也安好了,干嘛还要搞这些?”
没人回答。
街上传来脚步声,几个镇民走过,手里提着篮子,嘴里说着买菜的事。他们走路很稳,说话也正常,可齐昭注意到,他们的脚步节奏几乎一样,抬脚落脚的时间都差不多。
他看了一眼楚绾。她也看见了。
“不能等。”楚绾收起纸片,“如果这气味和烙印有关,我们必须弄清楚源头在哪。”
“我去跟老姜头说一声。”齐昭说,“让他留意铺子里的人。”
“别惊动太多人。”楚绾提醒,“我们现在还不知道会不会触发什么。”
齐昭点头,转身进了里屋。老姜头刚起床,正系腰带。他看了齐昭一眼,“又要出门?”
“去西边看看。”齐昭低声,“阿蛮闻到不对的味。”
老姜头手顿了一下,“又是那种黑气?”
“不完全是。”齐昭摇头,“她说像烧纸加血的味道。”
老姜头盯着他看了几秒,“你们小心点。要是觉得不对,立刻回来。别硬上。”
“我知道。”
齐昭出来时,阿蛮已经在后院等着了。她半蹲着,膝盖微曲,耳朵完全竖起,尾巴轻轻摆动。
“我能带路。”她说,“我记得那条线。”
楚绾站在门口,袖子里藏着那张纸。她指尖有点冷,但没表现出来。
三人一起往镇西走。路上遇到几个熟人打招呼,齐昭笑着应了两句,手却悄悄摸了摸药囊。里面的药粉是他特制的,能短暂稳定神志,以防万一。
出了镇子,风大了些。阿蛮走在最前面,鼻子不停抽动。她忽然停下,抬手示意。
“来了。”她低声说。
一股淡淡的气味随风飘来,像是旧书库被火燎过,夹着一点铁锈似的腥气。齐昭呼吸一滞,掌心猛地热了一下。
楚绾立刻警觉,“这味有问题。”
阿蛮闭眼深吸一口气,然后睁开,“是从林子里来的。不远,最多半里地。”
“我们去看看。”齐昭说,“只看,不碰。”
他们沿着小路往林子走。地面有些湿,落叶盖着泥土。阿蛮每走几步就停下来嗅一下,确认方向没偏。
快到林边时,她突然伏低身子,挥手让他们停下。
前方地上有一小片枯叶被压过,痕迹很新。叶子下面的土色比周围浅一些,像是最近翻动过。
楚绾蹲下,伸手碰了碰那块土。她的指尖刚接触,一点微弱的光闪了一下,随即消失。
“有人在这里停留过。”她说,“时间不超过两个时辰。”
齐昭环顾四周。林子安静,鸟叫声正常,看不出异常。可他的明心眼看到,空气中漂浮着极细的灰丝,像是看不见的线,连向林子深处。
“里面有东西。”他说,“不是活人,是留下的影子。”
阿蛮咬牙,“我要进去。”
“不行。”楚绾拦住她,“我们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也不能确定会不会触发什么机制。”
“可那味就是从里面出来的!”阿蛮急了,“你们不觉得吗?它在等我们松懈!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就开始冒味,明天说不定整个镇子都会变成那样!”
齐昭看着她。阿蛮的眼睛发亮,带着怒意和焦急。她不是害怕,她是怕来不及。
“我们得搞清楚这是什么。”齐昭说,“但不能莽撞。”
楚绾沉吟片刻,“我们可以先查边缘。如果发现更多痕迹,再决定要不要深入。”
阿蛮喘了口气,勉强点头。
三人贴着林子外围走。阿蛮一路嗅着,每隔一段就停下来标记位置。他们在三处发现了类似的压痕,土色都偏浅,而且都在背风的位置。
“有人在移动。”楚绾分析,“故意避开主路,选择隐蔽点停留。每次停留时间不长,像是在传递什么。”
齐昭蹲在一处处痕迹前观察。他的明心眼看到,每块土里都残留着一丝灰红交织的光影,形状像字,又像符。
“这不是自然形成的。”他说,“是人为刻下的,但用了某种方法隐藏。”
“和识海留痕的手法有关?”楚绾问。
“可能是同源。”齐昭站起身,“但它目的不同。这个更像是……信号。”
阿蛮突然转身面向林子,“等等。”
她耳朵剧烈抖动,鼻翼张开。
“味变了。”她声音压得很低,“刚才还是断的,现在……连上了。”
风停了。
树叶不动。
可那股气味却清晰起来,不再是零星飘散,而是像一条线,从林子深处笔直延伸出来,直冲他们所在的位置。
齐昭掌心发烫,越来越热。
楚绾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快退。”
阿蛮已经往后跳了一步。
三人迅速后撤,回到镇口边缘。直到看见街上有人走动,才停下。
阿蛮回头望着林子,眼神发狠。
“它知道我们在找它。”她说。
齐昭低头看自己的手。掌心的伤正在微微发亮,像是回应某种召唤。
楚绾盯着他,“接下来怎么办?”
齐昭没说话。
远处,一个镇民提着水桶走过,脚步整齐,面无表情。他的右手食指,在桶沿上轻轻敲了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