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昭的双手还贴在晶体残核上，光从他掌心不断涌出。他的呼吸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可身体已经到了极限，指尖发麻，胳膊像灌了铅。
远处传来脚步声。
那人走得很慢，每一步都拖着地。黑袍破烂，脸上全是血，是那个首领。他手里抓着一个药囊，颜色发黑，表面有细小的裂纹。
齐昭没抬头。
楚绾想动，却被一道残留的星力锁链缠住右腿。她用力挣了一下，没能脱开。老姜头靠在树根旁，手里符纸烧了一半，火苗微弱。阿蛮趴在地上，眼睛睁着，但眼神有些散。
首领走到阵法边缘，站住了。
“你们毁了我的阵。”他说，声音嘶哑，“但我不会让你们活着离开。”
他把药囊举过头顶。
齐昭终于抬眼。明心眼看清了那药囊里的东西——一团混着绿雾的黑丝，像活的一样扭动。那是剧毒瘴气和记忆病毒的混合物，一旦炸开，周围十里都会变成死地。
首领笑了下，手指一捏。
药囊爆开。
黑绿色的雾瞬间扩散，地面草叶接触后立刻枯黄卷曲，石头表面出现裂痕。空气变得沉重，闻起来像腐烂的药材加铁锈。
齐昭松开晶体残核，翻身跪起。他来不及躲，也没法带人跑。唯一的办法就是挡住这股冲击。
他把手按在胸口，把最后一股人间灯火从四肢收回。光在他胸前凝聚，形成一层薄薄的屏障。
爆炸的气浪撞上来。
屏障发出刺耳的声响，表面出现裂纹。齐昭咬住牙，舌尖被牙齿划破。血腥味在嘴里散开，让他清醒了一瞬。
他开始想那些人。
街口咳嗽的孩子喝完药冲他笑的样子。醉汉拍他肩膀说手暖的时候。瞎眼大爷摸他手掌时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还有阿蛮第一次偷吃药丸，脸都绿了还非说好吃。
一个个画面闪过。
每想起一个，屏障上的裂纹就少一点。光重新补了上去。
楚绾看到这一幕，没再挣扎。她盯着齐昭的背影，手指慢慢松开了剑柄。
老姜头喘着气，把剩下半张符纸塞进嘴里嚼碎，然后吐出来抹在伤口上。他抬起手，对着齐昭的方向比了个手势——那是药铺里传下来的暗号，意思是“撑住”。
阿蛮忽然哼了一声，喉咙里发出低鸣。她的手指抠进雪地，指甲缝里渗出血来。她努力睁大眼睛，盯着齐昭。
齐昭感觉到背后有人在支撑他。
屏障稳住了。
毒瘴被挡在外面，形成一圈翻滚的雾墙。记忆病毒的黑丝撞在光上，像虫子一样扭曲抽搐，最后化成灰烬。
齐昭喘了口气，慢慢站起来。
他转身面对毒瘴源头，双掌往前一推。体内的光只剩一丝，他把它压缩成环形波，扫了出去。
雾墙被推开一段距离。
他踉跄几步，扑到阿蛮身边。撕开袖子，蘸着自己嘴里的血，在她额头上写了个“安”字。又用另一只手画了个狼头图案——那是小时候老姜头教他的安神法，配合妖族本源意识才有效。
阿蛮抖了一下，眼睛眨了两下，慢慢聚焦。
齐昭抓起她手腕，把她拉到树边靠着。然后回头去找老姜头。
老人手里还攥着符纸，但手抖得厉害，火石打不着。齐昭蹲下来，用指尖引了一缕灯火，点燃油纸。他把燃烧的符纸扔向毒瘴中心。
火焰碰到雾气，发出“嗤”的一声，迅速蔓延。绿雾开始退缩。
楚绾趁机割断星力锁链，拄剑站直。
齐昭走回阵心，站在残核前。
首领倒在地上，胸口起伏，嘴里还在笑。他手里捏着一块星核碎片，正往额头按。
“只要我还活着，记忆殿堂就不会亡。”他说，“我会让所有人忘记今天的事。包括你。”
齐昭看着他。
明心眼开启。他看见这人的记忆深处有个小孩，蜷缩在庙门口，雪下了一夜，没人开门。那孩子喊了很久，嗓子都哑了。后来他学会了不再求人。
齐昭蹲下来，离他很近。
“你说你要拉我们垫背？”他说话的声音不大，也不快，“可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早就不是你眼里的蝼蚁了。”
首领嘴角抽了一下。
齐昭抬起手，掌心金光闪了一下。他没有打他，也没有烧他，只是轻轻把光覆在他额头上。
那一瞬，首领瞳孔剧烈震动。他的手停在半空，星核碎片掉在地上。
“你的光，也被人灭过吧？”齐昭说。
首领没回答。他闭上眼睛，脸上的肌肉绷得很紧。
齐昭收回手，站起身。
他走到阵法残骸中央，望着四周崩塌的灰石和熄灭的符文。风吹过来，带着焦味和药香混合的气息。
他抬起手，掌心朝天。
最后一丝人间灯火从体内升起，在空中散开。那些光点飘向四方，像是提醒这片土地——这里发生过什么，不该被忘。
“你们的时代，结束了。”
话音落下，远处传来一声闷响。
是山体塌陷的声音。记忆殿堂据点的地基开始下沉，裂缝从阵心往外延伸，一直通向树林边缘。几棵大树歪斜着倒下，砸进坑里。
楚绾走到他身边，站着没说话。
老姜头扶着树干，慢慢挪了过来。阿蛮撑着手臂，抬起头，看着齐昭的背影。
齐昭站着没动。
风把他的衣角吹起来，药囊挂在腰间，晃了一下。里面的玉佩碰了下布料，发出轻微的响。
他低头看了看手。
指尖还在发烫，掌纹里有一道细小的裂口，渗着血。他没去擦。
远处的塌陷还在继续，土块不断滑落，烟尘扬起。一座石柱从中断裂，轰然倒下，砸进深坑。
齐昭抬起脚，往前走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