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昭的脚踩进雪里，发出一声轻响。他没有停，往前又走了一步。
玉佩从怀里掏出来，按进地面。冷气顺着掌心往上爬，但他没松手。药囊一抖，几粒护神散滑到指缝间。他张开嘴，呼出的气在空中凝成白雾，又被风吹散。
“东南角。”他说，“石头要裂了。”
话音刚落，楚绾已经动了。她的剑没出鞘，可那股劲儿先到了。两名黑袍人被逼得后退半步，脚下的符文闪了一下暗光。阿蛮从侧边扑出去，速度快得带起一阵风。她一爪拍向首领后背，对方猛地转身，抬手格挡，袖口撕开一道口子。
阵法中央的晶体晃了晃，转速慢了一瞬。
“就是现在！”齐昭冲向阵心。
黑袍首领冷笑，左手一扬，骨粉洒在符文线上。地面那些刻痕突然亮起来，颜色发黑，像烧焦的树皮。另外四人迅速靠拢，站成一圈，手掌贴地。一股吸力从晶体中传来，周围的雾气全被扯了进去。
楚绾拔剑，剑身泛起一层暖色。她一剑斩下，剑气撞上黑光，轰的一声炸开。两个人当场跪倒，捂着头惨叫。阵法嗡鸣一顿，晶体停转了两息时间。
齐昭趁机把护神散塞进阵眼缝隙。药丸遇灵即燃，冒出淡青色的烟。晶体表面出现细小裂纹，旋转彻底停下。
老姜头站在远处，咬破指尖，在黄纸符上画了一道。符纸燃起微光，飘向阵法。那点光落在齐昭肩头，像有人轻轻拍了一下。
阿蛮喘着气跑回来，脸上有血迹。她抹了一把，抬头看齐昭：“接下来呢？”
齐昭还没答话，晶体突然膨胀一圈。一股冲击波扫出来，像是无数人在耳边喊叫。阿蛮低吼一声，变回狼形，横身挡在他前面。她的银毛被掀得竖起，四肢死死钉在雪地里，嘴角渗出血丝。
楚绾旋身而回，剑尖点地，剑意撑开一道屏障。余波偏转，擦过老姜头身边。他踉跄一下，靠住断碑，手里的拐杖差点脱手。
齐昭单膝跪地，耳朵发烫。他能感觉到体内的东西在动，像是小时候发烧时那种滚烫感。可这回不一样，那热度从胸口往外散，带着一种熟悉的暖意。
他睁开眼，明心眼看到了不一样的画面。不是人脸，不是光影，是煎药罐冒出来的热气，是街口卖花的小孩递来的野菊，是醉汉拍着他肩膀说“小子，你心善”。这些事没人记得，可他记得。
他的手慢慢抬起来，贴向晶体。
首领从地上爬起，抹掉嘴角的血。他看着齐昭，声音冷下来：“你以为你在救人？你只是在延长痛苦。记忆越深，失去时就越痛。”
齐昭没看他，只盯着那块黑石。
“你说你要统一所有人？”他开口，声音不大，“可你有没有问过，他们想不想忘？”
首领不说话。
“我治过的病人，有的记不得自己姓什么，有的连儿子长什么样都想不起。”齐昭的手离晶体只剩一寸，“但他们还记得味道。一碗热粥的味，一剂苦药的味，甚至是我搓手时药囊蹭出的味。这些东西，你们抽不走。”
他闭上眼。
掌心落下。
刹那间，体内像是有什么炸开了。不是疼，也不是热，是一种涨满的感觉，像冬天喝下一碗滚烫的姜汤，从喉咙一直暖到脚底。他的手指微微发颤，可没收回。
金光从他身上浮出来，一点点，像是萤火虫从土里钻出。它们绕着他飞，慢慢聚成一团，落在胸前，像捧着一盏看不见的灯。
楚绾站在他左后方，剑尖垂地。她的呼吸有点乱，但站得很稳。阿蛮靠着树，人形刚恢复，衣服破了几处，头发沾着雪和血。她睁着眼，盯着首领的一举一动。
老姜头捏着空药囊，指节泛白。他看着齐昭的背影，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首领举起记忆抽取盘，盘面裂了一道缝。他盯着齐昭，眼神变了：“你真以为这点光能挡住我们？东荒亿万生灵，谁还记得你是谁？”
齐昭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我不需要他们记得我。”他说，“我只需要我记得他们。”
他合拢手掌。
光点往内收，压缩成一点极亮的核心。他的心跳声变得清晰，一下，一下，像是敲在冰面上。
楚绾的剑微微抬起。
阿蛮的手搭在地上，随时准备扑出去。
老姜头闭了下眼。
首领手臂用力，抽取盘对准齐昭。
齐昭睁开眼，目光平静。
“是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