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车轴发出的那声轻响还在耳朵里回荡。
陈三槐没停,一脚踩上踏板,手伸进车尾箱底层。芯片已经不在嘴里了,被他用铜钱压进了地面裂缝。但金线还缠在手腕上,微微发烫,像根活的蚯蚓。
“信号没断。”他说。
孙不二蹲在摩托旁,电子蟋蟀叫得快炸了。他把铁盒打开一条缝,往里面塞了半块烧饼。“再撑三十秒就得关机,这玩意儿吃电量比鬼差值班还狠。”
张黑子想说话,可嘴刚张开,就被一阵刺耳的嗡鸣堵了回去。驴车顶部的二维码残影突然扭动,浮出一行字:**上传进度97%——目标服务器:阎罗殿财务科**。
“他们在传我的数据。”陈三槐盯着那行字,“不是图纸。是我的命。”
孙不二抬头:“你打算怎么办?顺着信号爬回去?”
“不。”陈三槐把铜钱从地上抠出来,塞回鞋底破洞,“我让它自己送上门。”
他弯腰,将芯片重新插进信号口。金线猛地一跳,顺着铜钱钻进驴车内部。车轮阴影开始抖动,像是有东西在里面爬。
“反向协议启动。”他说,“它传多久,我就跟多久。”
孙不二咧嘴笑了:“你早就在车上留了后门?”
“不是我。”陈三槐摸了摸鬓角的纸灰,“是张黑子上次给它办通行证的时候,顺手埋了个追踪码。我只是……把它唤醒了。”
张黑子愣住:“我什么时候干过这种事?”
“你不记得。”陈三槐看了他一眼,“那天你在坟地蹦迪,一边跳一边念叨‘系统漏洞要补’,还拿判官笔在影子里画了个圈。那是代码入口。”
张黑子挠头:“那会儿我以为我在跳广场舞。”
话音未落,电子蟋蟀发出一声尖啸。屏幕上跳出坐标:**阳东南7.3公里,海拔负47米**。
“到了。”孙不二合上铁盒,“就是那儿。”
陈三槐点头,抬脚踹了下驴车前轮。铃铛响了一声,车子往前滑了一段,停在巷口。
外面是条老街,两旁店铺关门闭户,招牌歪斜。尽头一栋三层小楼,窗户全被黑布蒙着,门口立着个纸人,手里举着“暂停营业”的牌子。
“看着像印刷厂。”孙不二眯眼。
“就是。”陈三槐从怀里掏出一个玻璃瓶,里面剩了点乳白色的液体,飘着珍珠似的泡沫。“汤映红给的孟婆汤,她说加了新配方。”
“你还真喝?”孙不二皱眉。
“没喝。”陈三槐拧紧盖子,“我留着冲账。”
两人对视一眼,没再多说。孙不二背上香炉,陈三槐牵着驴车,张黑子叼着草烟走在最后。
靠近纸人时,它忽然转头。
三人停下。
纸人眼睛是用墨点的,此刻却泛出蓝光。它抬起手,指向驴车。
“检测到非法信号源。”机械声从它胸口传出,“执行清除程序。”
话音刚落,屋顶、墙角、下水道口,接连冒出十几个纸人,全都穿着工装,手里拿着剪刀、锤子、电烙铁。
“守卫模式。”孙不二冷笑,“还是带AI识别的。”
“别硬闯。”陈三槐松开驴绳,“让它跑。”
驴车晃了一下,铃铛乱响,突然原地转圈,二维码再次浮现,画面快速滚动:**直播中……观众数:0,正在上传:命格同步率波动曲线**。
所有纸人立刻转向驴车,集体追了上去。
“走!”陈三槐低喝。
三人趁机贴墙而行,从侧门溜进小楼。里面是一条狭窄走廊,墙面贴满电路图,地上散落着烧过的纸钱,每一张都印着陈三槐的脸。
“这是……我的影像记录?”陈三槐捡起一张。
“不止。”孙不二指着角落一台机器,“他们在烧你的成长轨迹。每烧一张,就激活一次契约。”
走廊尽头是主控室。门锁是电子的,闪着红灯。孙不二把香炉放在地上,掀开外壳,露出一堆乱七八糟的线路。
“聚变核心能撑三分钟。”他说,“够不够?”
“够了。”陈三槐退后两步,“点火。”
孙不二按下按钮。
香炉底部喷出一道白光,温度瞬间飙升。墙壁上的电路图开始冒烟,监控屏幕噼啪炸裂。门外传来纸人燃烧的噼啪声,像是过年放鞭炮。
门锁红灯熄灭,自动弹开。
主控室内一片漆黑,只有墙上投影还在运行。画面不断切换:婴儿啼哭、少年跪拜、成年画符……每一帧下面都标着数字。
“容器001号,同步率提升0.3%”
“宿主情绪稳定,适合接入金融屏障”
“建议加快图纸焚烧频率”
最里面是个铁柜,上面刻着:**功德容器计划·第一代宿主**。
陈三槐走过去,拉开抽屉。里面全是文件,每一份封面都贴着他不同年龄的照片。翻开第一页,合同抬头写着:**阎罗派系阴阳账房 x 六道轮回集团**,签约时间——他出生的那一刻。
“原来不是抵押。”他低声说,“是预订。”
孙不二正忙着拷贝数据,突然抬头:“倒计时!”
墙上出现红色数字:**30…29…28…**
天花板裂开,一支判官笔缓缓落下,笔尖蘸着朱砂,在空中写下四个大字:**游戏结束**。
笔锋划过之处,地面塌陷,露出深不见底的黑洞。
陈三槐没动。他掏出那个玻璃瓶,拧开盖子,把剩下的液体泼向空中。
酒液撞上朱砂字迹,发出“嗤”的一声,像是热油浇雪。四个字迅速晕染变形,墨迹拉长、扭曲,最终变成:**续费成功**。
黑洞停住,裂缝边缘开始结痂。
“你泼的是什么?”孙不二瞪眼。
“浓缩功德酒。”陈三槐收起空瓶,“汤映红熬汤时偷偷加的,说是提香。其实是拿我的功德当基底酿的。”
投影突然闪烁,最后一段视频弹出。画面里,一个穿黑袍的男人站在控制台前,手里拄着象牙手杖。他开口说话,声音带着南方口音。
“待容器觉醒,立即接入金融屏障。”他说,“孔门生下令,不得延误。”
视频结束。
倒计时停在**03**。
孙不二拔掉硬盘,塞进怀里。“拿到了。”
轰的一声,整栋楼开始塌陷。三人往外冲,刚跑到门口,身后爆炸,气浪把他们掀翻在地。
陈三槐趴在地上,回头看去。火光中,纸人碎片漫天飞舞,像一场黑色的雪。一根烧焦的芯片残片落在他手边,还连着半截金线。
驴车倒在十米外,铃铛还在响。
孙不二咳了两声,抱着冒烟的香炉爬起来。“任务完成。”
张黑子从废墟里翻出半截象牙手杖,上面裂了道缝。“这玩意儿,以后不能再让人跳舞了。”
陈三槐没说话。他慢慢站起来,走到驴车旁,弯腰捡起那枚从鞋底掉出来的铜钱。
它已经不再冰冷。
而是温热的,像刚从血里捞出来。
他把它攥进掌心,低头看着仍在震动的车轮。
“这次。”他说,“轮到我来收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