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浩把刻笔塞回裤兜，金属板上的字已经干了。他站直身子，拍了下手掌，灰扑扑的。太阳升得更高，照在新焊的金属墙上，反光有点刺眼。
他转身往主楼走，脚步比昨天轻快。昨晚大家吃了罐头，洗了热水澡，有人甚至哼了两句歌。那声音跑调得厉害，但没人笑话。
刚走到门口，苏珊从工坊方向过来，手里还抱着记录板。卡尔跟在后面，肩上挂着工具包，走路还是有点一瘸一拐。娜娜站在原地没动，镜头转了一下，说：“空气质量稳定，温度适宜。”
“你这话说得像天气预报。”陈浩说，“能不能换句活人的？”
“我不会说谎。”她说。
“谁让你说谎了，说点高兴的不行？”
“今天没有故障报告。”
“这算什么高兴事。”
“以前每天都有三条以上。”
陈浩笑了下，抬手敲了敲门框。声音清脆，不像之前那样空荡荡的。这地方终于不像个废墟了。
“召集一下。”他说，“广场见。”
三人没问为什么，跟着他走出去。广场地面铺平了，净水装置还在哗哗流水，太阳能板一排排立着，风一吹，发出轻微的响声。
四人站定，陈浩扫了眼他们。
“昨晚吃得好吧？”
“罐头。”苏珊说。
“热水。”卡尔补充。
“我睡了六小时十七分钟。”娜娜说，“系统无警报。”
“挺好。”陈浩点头，“但我们不能一直靠罐头活着。”
没人接话。
“修房子的时候，我们想的是别饿死、别冻死。”他继续说，“现在房子修好了，电有了，水通了，墙不倒了。接下来呢？就天天蹲这儿看银河？”
“种地也行。”苏珊说，“土壤样本分析过了，可以试种植。”
“设备要维护。”卡尔说，“发电机寿命有限，零件还得省着用。”
“能源才是根本。”娜娜突然开口。
“啊？”陈浩看向她。
“根据知识库数据，文明跃迁的关键节点，七成以上与能源形态突破相关。当前基地依赖太阳能和储备电池，效率上限为现有技术的1.3倍。若想实现长期发展，必须寻找新型能源。”
“你说人话。”
“意思是，光靠晒太阳，撑不了多久。”
“哦。”陈浩摸了摸下巴，“那你有线索？”
娜娜抬起手臂，投影出一片地质图。“星球北纬29度区域，存在异常热流信号，周期性波动，不符合自然地热规律。初步判断，可能与某种未识别能量源有关。”
“听着像宝藏地图。”
“不是宝藏。”她说，“是机会。”
卡尔皱眉：“上次去北边，差点被沙暴埋了。”
“这次不一样。”陈浩说，“以前我们是逃命，现在是找路。”
“可万一又出事？”苏珊低声问，“塌了怎么办？再从头来一遍？”
“那就再修一次。”陈浩说，“大不了多搬几块钢板。”
“你不累？”
“累。”他承认，“肩膀酸，腿疼，指甲缝里全是灰。但我发现一件事——干活的时候，脑子反而轻松。不想过去，也不怕将来。就想着下一锤怎么砸准。”
他停顿一下。
“而且，我们现在不是一个人干。”
苏珊低头看着记录板，手指慢慢划过一行字。卡尔搓了搓手，呼出一口白气。娜娜的镜头微微闪烁。
“所以。”陈浩说，“我不想再修东西了。我想造点新的。”
“比如？”
“比如不用靠太阳也能发电的东西。”他看向娜娜，“你说的那个热流信号，靠谱吗？”
“数据可信度87.4%。”
“不够高？”
“足够启动研究。”
陈浩咧嘴一笑：“那就定了。下一步，搞能源。”
“直接上？”卡尔问。
“先查资料。”苏珊说，“得知道从哪下手。”
“对。”陈浩点头，“明天进资料室，把所有关于能源的文档翻一遍。娜娜你负责筛选重点，苏珊做笔记，卡尔检查设备状态，我……我负责提问题。”
“你能提啥问题？”
“比如‘这玩意儿能烧饭吗’这种。”
苏珊笑出声。
卡尔摇头：“你以前连说明书都不看。”
“现在看了。”陈浩说，“昨天我还翻了发电机手册，虽然只看了三页就困了。”
“进步了。”娜娜说。
“那是。”他拍拍胸口，“我现在可是基地科技发展委员会主席。”
“谁选的？”
“我自己。”
“程序不合规。”
“规矩都是人定的。”他抬手指向远处的金属板，“第一条写着呢——人心不能散。现在人心齐了，该干点大事了。”
风刮过来，吹起几片碎纸。卡尔弯腰捡起来，塞进口袋。
“说实话。”他低声说，“我以为这辈子就在修修补补里混完了。”
“我也是。”苏珊说，“刚来的时候，只想熬到救援队。”
“没有救援队。”娜娜说。
“我知道。”苏珊笑了下，“但现在好像也不需要了。”
陈浩走到那块未刻字的金属板前，伸手摸了摸边缘。表面还有些毛刺，没打磨完。
“这块板子。”他说，“先留着。”
“不刻字了？”
“刻，但不是现在。”他回头，“等我们做出第一台不用太阳能的发电机，再写。标题我都想好了——‘从零开始的第一道光’。”
“起得太早了吧。”
“梦想总得大点。”他耸肩，“不然怎么骗自己起床。”
娜娜忽然说：“已同步会议内容至数据库，标记为‘科技发展纲要·草案’。权限开放给全体成员。”
“正式了啊。”
“流程必须完整。”
“你还真是机器脾气。”
“我只是不想下次开会还得重复解释。”
苏珊抱着记录板往工坊走，路过时停下，在纸上写了几个字，轻轻圈起来。陈浩瞄了一眼，是“能源研究组”。
卡尔检查完最后一台发电机，摘下手套。他抬头看了看天，云稀薄，能看到星星开始冒出来。
“今晚真能看到银河？”
“只要别下雨。”陈浩说，“我看天气预报了，娜娜说的。”
“她什么时候成气象员了？”
“她说她一直都在看。”
“那她肯定知道你会在这儿废话。”
“我这不是废话。”陈浩转身面对主楼，“这是宣言。”
“啥？”
“从今天起，咱们不光活着。咱们还得往前走。”
没人说话。风吹得衣服鼓起来，又瘪下去。
“以前我觉得能躺着就不站着。”他说，“后来发现，站着也挺舒服。尤其是看着自己修出来的东西，亮着灯。”
苏珊站在工坊门口，手里捏着笔。卡尔靠在墙边，嘴角有点翘。娜娜站在原地，机体轻微震动了一下，像是回应什么频率。
“明天资料室见。”陈浩说，“别迟到。迟到的人负责擦地板。”
“你昨天还说谁加班就扛出去。”
“改主意了。”他笑，“现在我们要搞科研，得讲纪律。”
他最后看了一眼金属板，转身朝实验室方向走。门开着，里面设备整齐排列，电源指示灯一个个亮着。
他站在门口，没进去。
屋里很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