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霆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光。
他并未立刻回答苏愿那充满挑衅意味的话语，只是缓缓抬起手，对着周围那些噤若寒蝉的血袍弟子和巫医轻轻挥了挥。
“全部退下，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此地半步。”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巫医脸上担忧更甚，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在南宫霆冰冷的注视下将所有话咽了回去。
他躬身领着那些如蒙大赦的弟子们迅速退出了这令人窒息的血祭处。
沉重的石门缓缓合拢，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此刻，幽暗血腥的祭坛边，只剩下南宫霆与苏愿二人对峙。
墙壁上蠕动的血色符文映照在两人脸上，明明灭灭，气氛诡谲到了极点。
苏愿好整以暇地微微侧头，目光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周围那精心布置却透着邪异的祭坛、沟壑中汩汩流动的暗红液体、以及那些眼眶中跳动着幽绿鬼火的骷髅头。
她忽然轻笑出声，那笑声在空旷的石穴中显得格外清晰，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真是劳烦南宫宗主您为我这般大费周章了。如此规模的血祭，想必耗费了宗门不少珍稀‘材料’和心力吧？”
她指尖随之抬起，漫不经心地在冰凉石台上一道深深凹陷、还残留着暗红污迹的符文凹槽处轻轻划过。
“可惜啊，现在看来，这一切好像都没什么用了呢。白白浪费了您一番‘苦心’。”
南宫霆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她身上，锐利得似乎能穿透她的皮囊，直视内在。
他眉头紧锁，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超出掌控的凝重和惊疑。”
“你体内的毒呢？”他沉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探究，“‘天魔引’乃至阴绝毒，深入髓海，与生机纠缠，绝无可能自行化解或压制。”
“为何我在你身上，竟感受不到一丝一毫毒发濒死的衰败气息？”
这完全违背了他的认知。九转回魂丹无效，本该是她最后的时限。
苏愿闻言，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却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
她迎上南宫霆审视的目光，语气轻飘飘的，却字字如刀：
“哦？我还以为您会对这毒的效用了如指掌呢。”
“怎么，难道您亲自培育的得意之作，竟然会没有效果吗？还是说……它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被‘化解’了呢？”
【等等！宿主！】011在她脑海中惊呼，【南宫霆什么时候给你下过毒？我怎么不知道。】
苏愿的眼神在那一瞬间变得幽深晦暗，仿佛陷入了某种冰冷彻骨的回忆。
她在意识中对系统解释道：【不是直接下的。那只‘天魔引’蛊虫，附着在‘魔种’之上。】
应该早在当年，楚肃山那个老匹夫‘捡’到年幼的原主时，便借着疗伤或传功的由头，暗中种入了我的体内。
【它一直潜伏，直到近期才被某种契机彻底引发。】
她的思维波动带着淡淡的笃定，【南宫霆能如此清楚这蛊虫的特性，甚至早有血祭的准备，他与楚肃山，绝对脱不了干系。】
南宫霆听着她的话，脸上的惊疑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
他并没有被戳破阴谋的恼怒，反而……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笑声在空旷的血祭处回荡， 时而低沉，继而变得清晰，那笑声中竟似乎还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欣慰？
“天魔引……”他缓缓吐出这个名字，仿佛在欣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作为我噬心宗秘传的蛊虫之首，它能汲取宿主体内一切负面能量，同时牢牢锁住宿主最后一缕生机，使其成为最完美的‘容器’。”
“看来，当年借楚肃山的手将‘魔种’送入你体内，这步棋，走得比我想象的还要精妙。”
他承认了，甚至带着一种近乎炫耀的语气。
南宫霆看向苏愿的眼神变得无比深邃，充满了评估的意味：“我原本的计划，是待蛊虫将你的身体和灵魂改造到最适合的时刻，便以此血祭，彻底激发‘天魔引’之力，将你转化为一件足以横扫修真界的‘人形兵器’，一具只听命于我的完美傀儡。”
“既能得到强大的武器，又能彻底绝了烨儿的念想，让他安心继承宗门大业……”
“看来，我的选择果然没错。你比我想象的还要聪明，竟然能察觉到蛊虫的存在，甚至……似乎还反过来利用了它？”
他这番话，冷酷无情到了极致，将苏愿完全视作一件可以随意利用和牺牲的物品。
苏愿袖中的手指微微蜷缩，指甲几乎嵌进掌心，但面上却依旧维持着那副冰冷嘲讽的模样。
“所以呢？”南宫霆向前迈了一步，强大的压迫感如同潮水般涌向苏愿，“你故意设计引开烨儿，引得烨儿为你疯狂，不惜闯入万毒殿顶撞于我，最终被我‘指引’去那十死无生的赤焰谷。”
“现在又主动出现在这里，揭穿这一切。你想做什么？或者说，你以为凭你现在，能做什么？反抗我吗？”
苏愿感受到那磅礴的威压，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但随即又放松下来。
她没有后退，反而迎着南宫霆的目光，不紧不慢地向前走了几步。
当她走到祭坛中央，那最为浓郁的血光与阴影交界之处时，她停了下来。
一半身子被墙壁上符文的血光照亮，苍白而诡异；另一半则彻底陷入深邃的黑暗之中，让人看不清神情。
“反抗？”她轻轻重复了一遍，摇了摇头，“那太无趣了，也并非我今日来的目的。”
苏愿抬起眼，目光穿透明暗的交界线，直直看向南宫霆。
“南宫宗主，我们来做一笔交易吧。或者说……合作。”
没有人知道苏愿究竟说了什么。
只有沟壑中血液流动的粘稠声和骷髅眼中鬼火噼啪的微响。
天边，第一缕熹微的晨光终于艰难地穿透了噬心宗上空常年缭绕的毒雾瘴气，带来一丝苍白的光亮，透过禁地高处的通风口，微弱地照入这血腥的洞穴。
而祭坛中央，苏愿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
如同她来时一样诡秘，无声无息。
只留下南宫霆一人，独自站在渐渐亮起的微光与依旧浓重的血色的分割线上，沉默而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眸底却翻涌着滔天巨浪。
“宗主……”石门再次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之前的巫医和弟子忐忑不安地探入，“时辰已过，这血祭……还要继续吗？”
南宫霆仿佛被从深沉的思绪中惊醒。
他缓缓转过身，背对着那精心布置却已无用的祭坛，向着石门走去。
“撤了吧。”他的声音恢复了以往的平淡冷漠，却多了一丝不同以往的决断，“已经不需要了。”
他步履沉稳地走出血祭处，将那片血腥与诡异抛在身后。
晨风吹拂起他黑袍的宽大袖摆和衣袂，猎猎作响，仿佛一面预示着不祥的旗帜。
“现在，”他目光投向远方，穿透层层殿宇，仿佛看到了宗门之外更广阔的天地，也仿佛看到了即将掀起的惊涛骇浪，“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
与此同时，御兽宗禁地。
凤栖梧端着一个食盒，里面装着她精心准备的、蕴含温和灵力的药膳点心，脚步轻快地来到了后山禁地的入口处。
这里平日里都有核心弟子轮流值守，严禁外人靠近。
然而，今日的气氛却格外不对劲。
入口处，本该昂首挺胸、警惕四周的两名值守弟子，此刻竟然倒卧在地，沉沉的睡了过去。
凤栖梧心中猛地一沉，食盒差点脱手掉落。
“不好！”她暗道一声，脸色骤变，再也顾不得其他，体内灵力运转，身影如一道流光般飞速冲向禁地深处。
她以最快的速度冲到了禁地最核心的区域——疗伤圣泉所在之地。
浓郁的水汽依旧如同往常般氤氲升起，模糊了视线，空气中弥漫着纯净的灵气和淡淡的药香。
然而，那池水中央，本应浸泡在其中、借助地脉灵泉和珍贵药材修复重伤之躯的人，却不见了踪影，只留下空荡荡的池水微微荡漾。
“该死的！”凤栖梧绝美的脸庞上瞬间血色尽失，低骂一声。
她心急如焚，转身立刻就要去召集人手，全力追查踪迹。
就在这时，她袖中一枚紧急传音符骤然发烫，剧烈震动起来。
一道焦急万分的声音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
“速来玄天宗！出大事了！顾清辞他要去找楚肃山寻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