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雷刺青”内的时间,在那一刻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粗暴地拧断、凝固。杜十四刚刚结束与一个材料供应商的通话,敲定了一批急需的进口色料,细节繁琐,但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处理这些日常事务,试图压下心头那愈发强烈的不安。他放下手机,下意识地抬眼看向墙上那枚造型复古的挂钟,指针清晰地显示着昭思语离开的时间。一种莫名的心悸感,如同冰冷的蛛网,缠绕在他的心脏上,越收越紧,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预感达到顶峰的瞬间——
他放在工作台上的手机如同被灼烧般疯狂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的,正是负责远端保护昭思语那名兄弟的名字!
几乎是在手机震响的同一时刻,甚至更早零点几秒,店外远处的街角,一声模糊却极具冲击力的、金属被巨力踹击的爆响隐约传来,紧接着是一声被距离拉扯得变形、却依旧能听出极度愤怒与绝望的怒吼!
杜十四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猛地从胸腔里掏了出来,又狠狠砸回原地!一种足以摧毁一切的恐怖预感,如同海啸般瞬间淹没了他所有的感官!他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逆流冲上头顶的轰鸣声!
手指因为巨大的惊恐而微微僵硬了一瞬,但下一秒,求生的本能或者说某种更可怕的直觉驱使着他,以一种近乎撕裂肌肉的速度,一把抓起了那部正在催命般嘶鸣的手机,拇指狠狠划开接听键!
“十…十四哥!出事了!大鸠锅呀!(出大事了)”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愤怒和奔跑而彻底变调扭曲,每一个字都带着泣音,“昭小姐佢……佢俾人掳走咗!就喺岭南大道北段银行门口!一辆银色面包车!车牌……车牌太快,净系睇到系粤Y……尾数好似系…系7!唔系之前嗰部!太快了!对唔住呀,十四哥!对唔住呀!(昭小姐她……她被人掳走了!就在岭南大道北段银行门口!一辆银色面包车!车牌……车牌太快了,只看到是粤Y……尾数好像是…是7!不是之前那部!太快了!我对不起!十四哥!我对不起!)”
“掳走了”这三个字,像三把烧红的钢钎,带着毁灭性的热量,猛地捅进杜十四的耳膜,狠狠凿穿他的颅骨,将他最后一丝理智炸得粉碎!
昭思语……被……
“轰——!!!!!”
杜十四只觉得自己的头颅内部仿佛被投入了一颗高爆手雷!所有的思维、所有的克制、所有的算计,在这一瞬间被最原始、最狂暴、最黑暗的怒火彻底汽化、焚毁!眼前的一切景象——工作台、器械、灯光——都瞬间蒙上了一层浓郁的血色!
“啊!!!!!!”
他发出的根本不再是人类的声音,那是受伤濒死的猛兽在陷阱中发出的、混合着极致痛苦、暴怒和毁灭欲望的嘶嚎!双目瞬间赤红如血,额角青筋暴凸,如同扭曲的蚯蚓疯狂跳动!
下一秒,失控的身体先于思维做出了反应!他猛地将手中那部还在传出声音的手机,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歇斯底里地砸向地面!
“砰——啪嚓!!!”
手机与坚硬的水泥地猛烈撞击,瞬间四分五裂,屏幕碎片和塑料零件如同爆炸的弹片般向四周疯狂溅射!一块碎片甚至擦着王启明的脸颊飞过,留下一条细微的血痕!
但这仅仅是开始!杜十四仿佛彻底疯魔,他猛地转身,赤红的眼睛死死盯住了身后那个装满纹身器械的玻璃陈列柜!那里面陈列着各式各样顶级纹身机、电源、针嘴……此刻在他眼中,却都变成了仇人可憎的面目!
“哐啷——!!!!!!!!!”
他凝聚了全身所有狂暴力量的拳头,如同出膛的炮弹,裹挟着毁灭一切的气息,狠狠地、毫无保留地砸在了钢化玻璃上!
震耳欲聋的爆裂声几乎要掀翻屋顶!能够抵御普通冲击的钢化玻璃,在这一刻如同脆弱的糖片,瞬间崩塌碎裂!无数不规则的小颗粒如同冰雹暴雨般倾泻而下,砸在地板上、工作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恐怖声响!陈列柜内那些精密的器械被巨大的冲击力猛地掀飞,互相碰撞着、翻滚着散落一地,昂贵的机身瞬间布满划痕,精细的零件叮铃哐啷地滚得到处都是!
“十四哥!!”石龙和王启明被这突如其来、如同火山爆发般的恐怖场景吓得魂飞魄散,失声惊呼,脸色煞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几乎不敢靠近此刻状若疯魔的杜十四!
但杜十四仿佛已经完全听不到任何外界的声音,也看不到任何东西!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燃烧、咆哮——毁灭!彻底地毁灭!他猛地抓起旁边一把沉重的实木椅子,手臂肌肉虬结贲张,高高举起,眼看就要朝着眼前昂贵的工作台和上面那些未完成的设计稿狠狠砸下!那架势,是要将眼前的一切都彻底夷为平地!
“杜十四!”
一声冷静到了极致、却也冰冷严厉到了极致的喝斥,如同九天落下的玄冰,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猛地贯穿了这片狂暴的毁灭风暴!陈墨不知何时已站在里间门口,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凝重与冰寒,他的目光不再是平时的深邃难测,而是化作了两道实质般的、冰冷刺骨的寒钉,死死钉在杜十四剧烈颤抖的背影上!
“你砸烂晒呢度,佢就会返嚟咩?!发泄够未?!(你砸烂这里,她就能回来吗?!发泄够没有?!)”
杜十四高举椅子的动作猛地僵死在半空,手臂上每一块肌肉都因极度的用力与内心的疯狂挣扎而剧烈地颤抖着,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他猛地转过头,赤红的眼睛死死盯住陈墨,那眼神里交织着铺天盖地的暴戾、撕心裂肺的痛苦和一种近乎崩溃的、孩童般的无助与疯狂。
“佢捉咗思语!!刀疤杰!!佢捉咗佢!!(他抓了思语!!刀疤杰!!他抓了她!!)”他嘶哑地咆哮着,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血腥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撕裂的喉咙里硬挤出来的血沫!
“我知!(我知道!)”陈墨的声音陡然拔高,斩钉截铁,如同重锤砸下,瞬间压过了所有的混乱,“所以你依家要做嘅,唔系发癫!唔系拆咗间铺!系冷静落黎!用你个猪脑!揾翻佢!救佢返嚟!(所以你现在要做的,不是发疯!不是拆了这间铺!是冷静下来!用你的猪脑子!找到她!救她回来!)”
他快步走上前,目光锐利地扫过一片狼藉、如同被飓风席卷过的地面,最终落在杜十四那因为极度情绪波动而剧烈颤抖、却依旧死死举着椅子的身影上,语气不容置疑,带着强制命令的意味:“而家!即刻!执翻你张手机卡!打俾林雪!启动‘天眼’同‘清道夫’最高权限!我要知道架车去咗边!我要精确到米!而家就要!(现在!立刻!捡起你的手机卡!打给林雪!启动‘天眼’和‘清道夫’最高权限!我要知道那辆车去了哪!我要精确到米!现在就要!)”
陈墨的绝对冷静和清晰指令,像一道坚不可摧的闸门,勉强堵住了杜十四即将彻底崩溃决堤的疯狂。他剧烈地喘息着,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陈墨,仿佛在进行一场天人交战。几秒钟后,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如同野兽呜咽般的低沉嘶吼,猛地将手中的实木椅子狠狠砸向一旁!
“嘭!!!”沉重的实木椅子砸在地上,发出巨大的闷响,椅腿甚至因此断裂了一根。
他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又像是将所有的狂暴都暂时压抑成了更可怕的冰冷。他弯下腰,手指因为失控的怒火和残留的颤抖,几乎无法弯曲,但他还是固执地、一遍遍地在手机碎片里扒拉着,最终捡起了那张小小的SIm卡。王启明手忙脚乱、心惊胆战地立刻递上一部备用手机。
杜十四将SIm卡插入卡槽,手指依旧在微微颤抖,但拨号的动作却异常坚定,甚至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偏执。
电话几乎是秒接。
“雪姐……”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粗糙的砂纸摩擦过生锈的铁皮,却淬炼掉了一切情绪,只剩下一种冰冷的、近乎死寂的杀意,“我系十四。昭思语,俾人绑走咗。岭南大道北段,银行门口,几分钟前。银色面包车,车牌粤Y,尾数可能系7。我要刮架车!我要知佢哋去咗边!我而家就要!动用一切!系一切!(我是十四。昭思语,被掳走了。岭南大道北段,银行门口,几分钟前。银色面包车,车牌粤Y,尾数可能是7。我要那辆车!我要他们去了哪!我现在就要!动用一切!是一切!)”
“天雷”,这头沉寂蛰伏已久、只是偶尔露出獠牙的巨兽,其最珍视的逆鳞被彻底触犯,终于睁开了猩红的双眼,发出了震动整个地下世界的、无声却足以撕裂一切的咆哮。
复仇的业火,已然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