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布利多死讯带来的巨大冲击,如同一种实质的寒意,冻结了巴黎魔法部医疗中心病房里的时间和空气。但极致的悲痛之后,一种更加灼人的、不容置疑的冲动,驱使着埃利奥特和芙蓉做出了决定——他们必须去霍格沃茨,立刻,马上。
尽管治疗师严厉警告他们伤势未愈,魔力不稳,强行远行风险极大;尽管拉科斯特部长出于安全和政治考量,委婉地建议他们暂留巴黎;但都无法动摇他们的决心。埃利奥特无法忍受在远方被动地等待消息,无法想象霍格沃茨在失去邓布利多后是怎样的景象。而芙蓉,无论是出于对埃利奥特的支撑,对那位伟大长者的敬意,还是对卢娜(她坚持要一同前往)的照顾,都让她义无反顾。
卢娜的悲伤是无声而深沉的,她不再哭泣,但那双银灰色的眼眸失去了往日的空灵,只剩下一种被掏空后的沉寂。她紧紧抓着埃利奥特的手臂,仿佛那是她在惊涛骇浪中唯一的浮木。
最终,在埃利奥特的坚决和芙蓉的周旋下,拉科斯特部长妥协了,她为他们安排了最快、相对最平稳的前往英国的路线——通过麻瓜的“欧洲之星”列车穿越英吉利海峡隧道。
旅程是沉默而压抑的。坐在飞速行驶的列车上,窗外是不断掠过的、模糊的法国北部田园风光,随后是漫长黑暗的隧道,最后是阴雨绵绵的肯特郡景象。埃利奥特和芙蓉都穿着厚重的旅行斗篷,掩盖着下面的绷带和依旧隐隐作痛的伤口。他们几乎没有交谈,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与焦虑中。卢娜靠窗坐着,脸贴着冰冷的玻璃,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仿佛在寻找那些已经混乱不堪的骚扰虻的踪迹。
抵达伦敦的圣潘克拉斯国际车站时,伦敦正下着冰冷的细雨,天空低垂,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他们没有停留,直接找到了那个隐藏在破旧酒吧后的魔法界入口,并召唤了那辆狂暴不羁的骑士公共汽车。
骑士公交车如同脱缰的野马,在伦敦的雨夜中疯狂颠簸、跳跃、冲刺。每一次剧烈的晃动都让埃利奥特和芙蓉脸色发白,伤口传来阵阵撕裂般的痛楚,但他们咬紧牙关忍耐着。卢娜被颠簸得东倒西歪,但她始终紧紧抓着扶手,一声不吭。
当公交车以一个几乎要将乘客甩出去的急刹车停在霍格莫德村外时,三人都是脸色惨白,几乎虚脱。埃利奥特感觉胸口闷痛,魔力在体内紊乱地窜动。芙蓉扶住几乎站不稳的卢娜,自己的额头上也布满了冷汗。
但他们没有时间休息。霍格莫德村一片死寂,往日的热闹与温馨荡然无存。许多店铺都门窗紧闭,有些窗户甚至被木板钉死,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冰冷的雨丝无声落下,仿佛整个村庄都在为城堡的悲剧默哀。
他们互相搀扶着,沿着熟悉又陌生的小路,艰难地走向霍格沃茨。越靠近城堡,空气中的气氛就越发凝重。当他们终于能看到霍格沃茨那宏伟的轮廓时,眼前的景象让他们的心沉入了谷底。
城堡不再是从前那座灯火辉煌、充满生机的梦幻堡垒。许多塔楼窗户漆黑一片,城堡主体多处可见焦黑的灼烧痕迹和巨大的破损,尤其是那座高耸入云的天文塔——塔顶部分明显有坍塌的迹象,如同被折断的巨人手指,无声地诉说着那里曾发生的惨剧。曾经流光溢彩的魔法防护如今黯淡无光,整个城堡笼罩在一片悲伤和残破的氛围中。
他们加快脚步,穿过同样布满战斗痕迹的场地。然后,埃利奥特看到了更让他心痛的一幕——海格的小屋,那座曾经温暖、冒着炊烟的木屋,此刻已化为一片焦黑的废墟,只剩下几根烧焦的房梁凄惨地指向天空。
就在废墟旁,一个巨大、熟悉的身影佝偻地坐在一个倒扣的木桶上。是海格。他庞大的身躯此刻显得异常萎靡,那件鼹鼠皮大衣破烂不堪,上面沾满了烟灰和已经干涸发黑的血迹。他脸上布满淤青和划痕,乱蓬蓬的头发和胡须被火烧焦了一大片。他怀里抱着一个破碎的、还在滴水的巨大酒壶(很可能是他珍藏的橡木陈酿的残骸),巨大的肩膀微微耸动,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声。牙牙趴在他脚边,发出低低的哀鸣,身上也有包扎的痕迹。
“海格……”埃利奥特的声音哽咽了。
海格猛地抬起头,他那双像黑甲虫一样明亮的眼睛此刻又红又肿,充满了血丝和无尽的悲伤。他看到埃利奥特、芙蓉和卢娜,巨大的嘴巴张了张,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声更加响亮的抽泣。
“埃……埃利奥特……卢娜……还有德拉库尔小姐……”海格的声音粗哑破碎,“你们……你们来了……他……他走了……邓布利多教授……他……”他说不下去了,巨大的泪水混合着雨水,从他粗糙的脸颊上滚落。
埃利奥特走上前,伸手轻轻放在海格那如同岩石般坚硬却此刻无比脆弱的手臂上,无声地传递着安慰。芙蓉和卢娜也站在一旁,眼中含泪。
“发生了什么,海格?”埃利奥特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怎么会这样?”
海格用脏兮兮的袖子用力抹了把脸,抽噎着断断续续地说道:“是……是那些该死的食死徒!他们……他们不知道怎么就进了城堡!到处放火,攻击……我和牙牙想挡住他们,但人太多了……小屋……小屋也被点了……”
他深吸一口气,巨大的悲痛让他几乎喘不过气:“然后……然后我看到了……在天文塔上……是斯内普!那个叛徒!是他!他对邓布利多教授用了……用了死咒!我亲眼看到的!他从塔上……掉了下来……”海格再次泣不成声。
斯内普!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亲耳从海格这里证实,埃利奥特还是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一股冰冷的怒火混合着巨大的悲伤涌上心头。
他们没有在海格的废墟前停留太久,留下一些安慰的话语后,便怀着更加沉重的心情,走向城堡主楼。
城堡内部的情况比外面看起来更加触目惊心。门厅里,那座巨大的、代表四个学院的沙漏被打碎,各色宝石撒了一地,如同破碎的希望。盔甲们歪歪扭扭地倒在地上,许多被魔法扭曲变形。墙壁上布满了魔咒爆炸留下的焦痕和裂痕,一些画像被撕毁,画中人物不知所踪。空气中弥漫着灰尘、硝烟和淡淡的血腥味。
他们遇到了麦格教授。这位总是挺拔严肃的变形术大师,此刻显得异常憔悴,她的方形眼镜碎了一片,用魔法勉强粘合着,翠绿色的长袍下摆被撕裂,脸上带着无法掩饰的疲惫和深切的悲恸。她看到埃利奥特三人,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浓浓的哀伤。
“斯卡曼德先生……德拉库尔女士……洛夫古德小姐……”麦格教授的声音失去了往日的严厉,带着一种心力交瘁的沙哑,“你们不该来的……这里还很危险……”
“教授,我们必须来。”埃利奥特坚定地说,“我们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麦格教授闭了闭眼,仿佛回忆那段经历本身就是一种痛苦。“是消失柜。”她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而愤怒,“德拉科·马尔福……他在有求必应屋里,不知用什么方法,修复了另一个与博金-博克商店配对的消失柜。食死徒……就是从那里潜入城堡的。”
德拉科·马尔福!那个他们一直觉得可疑的、苍白焦虑的男孩!哈利的直觉是对的!埃利奥特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原来危机早已潜伏在身边,而他们却未能阻止。
“我们……我们尽力抵抗了,”麦格教授继续说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弗立维教授、斯普劳特教授……还有凤凰社的成员们……但他们都……有备而来,而且……斯内普……”提到这个名字,她的嘴唇紧紧抿起,眼中喷射出冰冷的怒火和……一丝被背叛的痛苦,“他一直在欺骗我们所有人。”
就在这时,哈利、罗恩和赫敏从一条侧廊里走了出来。他们三人同样狼狈不堪,身上带着伤痕,脸色苍白,眼睛红肿。哈利看到埃利奥特,先是一愣,随即眼中涌起复杂的情绪——有见到朋友的慰藉,但更多的是无法言说的、巨大的痛苦和愤怒。
“埃利奥特……”哈利的声音嘶哑,他快步走上前,紧紧地、用力地拥抱了一下埃利奥特,仿佛从这个同样经历了战斗与失去的朋友身上汲取力量。
“哈利……”埃利奥特回抱着他,能感觉到哈利身体的微微颤抖。
分开后,哈利看着埃利奥特,又看了看芙蓉和卢娜,眼中充满了血丝和一种近乎崩溃的绝望。“是斯内普,”哈利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刻骨的恨意,“他杀了邓布利多。我亲眼看到的……在塔楼上……马尔福用不出死咒……然后斯内普……他……”哈利说不下去了,他猛地转过头,肩膀剧烈地起伏着,仿佛承载着整个世界的重量。
赫敏的眼中蓄满了泪水,她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但肩膀却控制不住地颤抖。“他们……他们是从有求必应屋进来的……我们试图阻止……但人太多了……到处都是……”她哽咽着,断断续续地描述着那噩梦般的夜晚,“纳威和金妮他们也受了伤……在医疗翼……”
罗恩紧紧搂着她的肩膀,自己的脸色也难看得吓人,他另一只手死死攥着拳头,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那个叛徒!我们早就该……”他愤恨地低吼,却也不知道“早就该”做什么,只能化为无力的愤怒。
就在这时,更多身影从门厅的不同方向汇聚过来。他们都是闻讯赶来,或者刚刚结束一轮巡查和救治工作。
莱姆斯·卢平快步走来,他看起来比平时更加疲惫和憔悴,长袍上沾着灰尘,脸上带着几道新鲜的血痕,但眼神依旧温和而坚定,只是在看到埃利奥特和芙蓉时,闪过一丝惊讶和担忧。“埃利奥特,芙蓉,你们怎么……你们不是在法国养伤吗?”他快步上前,目光扫过他们依旧苍白的脸色和掩盖在斗篷下不难察觉的虚弱。
“我们听到了消息……”埃利奥特声音沙哑地解释,感觉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
“胡闹!”一个粗哑的声音响起,阿拉斯托·穆迪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他的魔眼疯狂转动,扫视着周围,木腿敲击在碎石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你们两个小鬼伤都没好利索,跑来添什么乱?!”他虽然语气严厉,但那只正常的眼睛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对后辈不知轻重的心疼和……或许是一丝对他们能活着从阿姆斯特丹和后续袭击中回来的赞许?
紧接着,一个黑色的身影如同旋风般冲了过来,是西里斯·布莱克。他看起来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黑色的长发凌乱,脸上带着擦伤,昂贵的巫师袍被撕裂了好几处,但他此刻完全顾不上自己的狼狈。他先是用力抓住哈利的肩膀,上下打量,确认教子没有受到致命伤害后,才猛地松了口气,随即目光落在了埃利奥特身上。
“梅林的老裤子!埃利奥特!”西里斯瞪大了眼睛,几步跨到他面前,“还有德拉库尔!你们……你们不是在德国……不对,法国吗?拉科斯特那个老……女士不是说你们伤得快死了吗?怎么跑回来了?!”他的语气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还夹杂着一种看到亲近晚辈劫后余生的后怕与庆幸。他伸出手,似乎想拍拍埃利奥特的肩膀,但在看到他苍白的脸色和微微蹙起的眉头时,又硬生生停在了半空,转而烦躁地抓了抓自己本就凌乱的头发。“简直乱套了!全都乱套了!”
就在这片混乱与悲伤交织的时刻,门厅入口处再次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一个带着哭腔、充满焦虑的呼唤:
“埃利奥特!埃利奥特!”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纽特·斯卡曼德和蒂娜·戈德斯坦恩-斯卡曼德风尘仆仆地冲了进来。纽特依旧穿着他那件标志性的孔雀蓝旧大衣,但此刻大衣上沾满了旅途的尘土,头发凌乱,脸上写满了焦急和恐惧。蒂娜跟在他身边,前傲罗的沉稳在她脸上也消失殆尽,只剩下一位祖母对孙儿的深切担忧。
他们显然是一收到霍格沃茨遇袭和邓布利多去世的消息,就立刻用最快的方式赶了过来。纽特甚至顾不上他那平时小心翼翼护着的皮箱,箱子在他手中微微摇晃,似乎里面的小家伙们也感受到了外界的动荡不安。
“爷爷!奶奶!”埃利奥特看到他们,一直强撑着的坚强仿佛瞬间找到了宣泄口,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纽特和蒂娜快步冲到埃利奥特面前,蒂娜立刻伸手捧住他的脸,仔细查看他的气色,又轻轻触碰他斗篷下掩盖的绷带,眼中瞬间涌上了泪水:“哦,埃利奥特……你的伤……我们接到法国魔法部的消息,说你和芙蓉在荷兰重伤,后来又在法国本土被袭击……梅林啊,你还好吗?你怎么能……”她又急又气,声音颤抖。
纽特则站在一旁,手足无措地看着埃利奥特,又看了看旁边同样脸色苍白、被卢平扶着的芙蓉,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几声含糊的、充满担忧的咕哝,最终只是伸出颤抖的手,紧紧抓住了埃利奥特的手臂,仿佛怕他再次消失。他那双总是温和而略带躲闪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巨大的悲伤——既为孙子的伤,也为这座城堡的劫难,更为那位他尊敬的老友的逝去。
“我们……我们必须来……”埃利奥特看着爷爷奶奶担忧的面容,心中充满了愧疚,但更多的是无法置身事外的坚决。
眼前的一幕,构成了战争过后最令人心碎的画面:伤痕累累的城堡,疲惫悲伤的师长,愤怒无助的少年,以及从远方匆匆赶来、带着一身伤痛和担忧的亲人。邓布利多的离去,像是一道无法愈合的裂痕,撕开了每个人试图维持的坚强外表,将最真实的痛苦、恐惧和无助暴露无遗。
空气中弥漫着硝烟、悲伤和一种令人窒息的茫然。失去了那位如同北极星般指引方向的校长,霍格沃茨,以及所有与之命运相连的人们,该何去何从?这个问题,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找不到答案。只有冰冷的雨水,依旧不知疲倦地敲打着残破的城堡窗户,仿佛在为一位伟人奏响无尽的哀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