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发来的那条信息,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扎在江辰刚刚从警局脱身的疲惫神经上。【当面道歉】,【没人能保得住你】,【包括那个姓林的女孩】——这不再是商业打压或赛场阴谋,而是来自家族内部最核心、最不容反抗的权威,发出的最后通牒。它精准地捏住了他此刻最脆弱的两根软肋:他的尊严,和他拼尽全力想要守护的人。
夜风带着凉意,吹拂着他略显凌乱的头发。江辰站在警局门口,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了他毫无表情的脸,只有眼底深处,翻涌着压抑到极致的风暴。张律师站在他身旁,沉默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声地表达着支持。
“江先生,需要我……”张律师斟酌着开口。
“不用。”江辰打断他,声音沙哑却异常冷静,“张叔,麻烦您先回去休息。今天谢谢您。接下来的事,我自己处理。”
他需要独自面对这场父与子、家族与个人意志之间的,最后的摊牌。
他没有立刻回复父亲,也没有如释重负地联系林薇报平安。他拦下一辆出租车,报出的却不是酒店地址,而是城市中心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咖啡馆。他需要一个绝对安静、不受打扰的地方,来下这一步棋。
咖啡馆角落里,灯光昏暗。江辰点了一杯黑咖啡,却没有喝。他打开笔记本电脑,连接网络,开始调取一系列文件——项目最初的构思笔记、团队开发的日志记录、被泄露算法的版本比对、沈宇航收集到的关于评委和“记者”的间接证据、甚至还有……一些关于二叔江瀚海名下公司近期的资金异常流动的模糊线索。
他像一个冷静的猎手,在黑暗中梳理着所有能掌握的线索,将它们分门别类,整理成清晰的逻辑链。他要知道,自己手里究竟有多少筹码,能够支撑他在这盘棋上走多远。
道歉?绝无可能。那不是道歉,是跪下,是将他和林薇所有的努力和尊严亲手碾碎。一旦跪下,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但硬抗?父亲话语里那种不容置疑的决绝,让他毫不怀疑,如果他不屈服,江瀚海,或者说父亲所代表的家族力量,真的会对林薇下手。那些隐藏在暗处的肮脏手段,防不胜防。
他必须找到第三条路。一条既能保全尊严和原则,又能护住林薇周全的路。
他反复审视着那些关于二叔资金异常的资料,一个模糊而大胆的计划,在他脑海中逐渐成形。二叔如此急不可耐,甚至不惜动用报警这种极端手段,除了打压他,是否也因为他自己的处境,并非那么稳固?
就在江辰沉浸于思考时,他的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视频通话请求——来自他的母亲。
江辰看着屏幕上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犹豫了片刻,还是接了起来。对于母亲,他的感情复杂而疏离,但在此刻,她或许是能透露出一些信息的关键人物。
屏幕亮起,母亲依旧优雅,坐在布置精致的房间里,但眉宇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担忧。
“辰辰,”母亲的声音带着她一贯的温柔,却多了几分急切,“你爸爸很生气,你二叔那边也……你没事吧?警察没有为难你吧?”
“我没事,妈。”江辰语气平淡。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母亲松了口气,随即又蹙起眉头,“辰辰,听妈妈的话,别再跟你二叔和你爸爸硬碰硬了。你斗不过他们的。那个比赛,那个女孩子……放弃吧,啊?回来跟你二叔认个错,事情就过去了。你爸爸也是为了你好,为了这个家……”
又是这一套。为了你好,为了这个家。江辰心中冷笑,为了这个家,就可以牺牲他的梦想,牺牲他珍视的人?
“妈,”他打断母亲的话,目光锐利地看着屏幕,“二叔最近,是不是很缺钱?或者说,他在国外的那个新能源项目,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母亲被他问得一愣,眼神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你……你胡说什么?你二叔的事情,我怎么会知道……”
她细微的反应,没有逃过江辰的眼睛。他心中的猜测,又笃定了几分。
“妈,”江辰放缓了语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不是以前那个需要你们保护的小孩子了。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这关系到我和我身边所有人的安全。”
在江辰步步紧逼的注视下,母亲的心理防线似乎有些松动。她叹了口气,压低声音,语速很快:“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只是隐约听你爸爸提起过,你二叔那个项目赌得太大,资金链好像很紧张,还挪用了集团一部分款项去补窟窿,好像……好像还被国外的合作方骗了,损失惨重。你爸爸正在帮他周旋,所以这次……”
所以她这次如此急切地让他屈服,不仅仅是为了家族面子,更是为了稳住岌岌可危的二叔,避免家族内部出现更大的动荡和丑闻!
原来如此!江辰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光芒。他找到了!找到了这条裂缝,这条可能让他撬动整个局面的裂缝!
“我知道了,妈。”江辰的语气听不出情绪,“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辰辰,你……”母亲还想再劝。
“我还有事,先挂了。”江辰没有给她再说下去的机会,直接结束了视频通话。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着。二叔的弱点,就是他的机会。他不能直接对抗,但他可以……交换。
他重新拿起手机,这一次,他拨通了父亲的电话。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头传来父亲冰冷而压抑着怒意的声音:“想通了?”
江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用一种同样冰冷、甚至带着一丝谈判意味的语气,开门见山:
“我可以不追究二叔窃取算法、操纵比赛、甚至报警诬告我的事情。”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说。
江辰继续道,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我也可以保证,关于二叔资金链和海外项目亏损的事情,不会从我这里泄露出去一个字。”
他抛出了自己的筹码。
“但是,”他的语气骤然变得强硬,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我和林薇,还有我们的项目,从今以后,与江家,与瀚海资本,再无瓜葛!你们的人,不许再靠近我们半步!这是底线。”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只有父亲粗重的呼吸声传来,显示着他内心的震惊和汹涌的怒火。江辰没有催促,只是耐心地等待着,仿佛能透过电波,感受到那场无声的、关乎未来命运的风暴正在酝酿。
良久,父亲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自己儿子般的语气,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话:
“江辰,你真是……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