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成何体统?\"
他走到华妃跟前,伸出掌心:\"都这么多年了,那逆子什么脾性你还不知?何必为他求情。平日朕就常说,都是你惯坏了他。起来吧,地上寒凉。\"
华妃将手放入皇帝掌中,被他轻轻扶起:\"陛下,实在是那不肖子叫人操心啊。\"
\"既然知道不省心,还跟着胡闹?\"始皇帝一甩袖袍,\"让她也起来。\"
华妃转向清秋:\"秋儿,快起身吧。陛下并未动怒,这石砖冷硬,别跪着了。\"
谁知清秋仍旧低伏于地:\"臣女王清秋,代公子向陛下请罪。公子方才喜极失言,冒犯天颜,恳请陛下宽宥。臣女自知身份卑微,不敢奢求秦王妃之位,只望陛下饶恕公子。\"
\"荒唐!\"始皇帝冷笑一声,\"你代他请罪?那逆子何时向朕低过头?这般诚惶诚恐认错,倒真是头一遭。你是什么身份?配代他认罪么?\"
\"陛下——\"华妃闻言欲劝。
始皇帝侧目示意,止住了她的话头。
\"扶稣用情至深,为你连朕的旨意都敢违抗。如今听你这番话,倒也有趣。他宁愿舍弃秦王之位,而你也不在乎王妃尊号。怎么,这两个封号是你们掌中玩物,想要便要,想弃便弃?将大秦置于何地?将朕置于何地?\"
的声音陡然凌厉,裹挟着无形的威压向清秋压去。少女身形微颤,想到这般重罪若加诸公子之身......
\"需知朕既能指婚,亦可命扶稣休妻。\"
此言一出,清秋面上血色尽褪,单薄的身子不住轻颤,心如刀绞。
\"想来你也看得出,朕对扶稣寄予厚望,甚至破例册封他为秦王。这既是尊荣,更是责任。若他沉溺儿女私情,荒废国事,岂是秦王所为?又岂是朕愿见到的?\"始皇帝话锋一转,\"长此以往,对他自己也是祸患,甚至......可能有性命之忧。朕说得可在理?\"
\"这些并非无端揣测。今日朕刚封他为王,他就敢以下犯上,为个女子忤逆君父。来日......谁又说得准呢?\"
《诀别》
王清秋垂首跪在青石板上,听着始皇帝不辨喜怒的话语:\"你是王翦之女,该明白朕的意思。\"
霜雪般的寒意爬上她的脊背。三年前那道赐婚旨意,将她送入长公子府。三年独守空闺的岁月,却在扶稣自齐国归来时化作云烟。那个总爱说奇怪情话的公子,如今竟为她忤逆君父。
\"秋儿...\"她记得月夜下他温热的怀抱,\"若我为帝,你必为后。\"可她要的从来不是凤冠。
铜漏声里,清秋仰起凄然泪眼。 的目光如视蝼蚁。\"臣女愿永不出现,只求陛下莫让公子知晓。\"话音落下时,她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
宗庙内的扶稣忽然心悸。香灰簌簌落在玄色礼服上,像极了那年他们共赏的雪。
\"你要以长公子夫人身份永别?\"始皇帝指节叩响案几,\"求死?\"
清秋绽开笑靥,仿佛又看见那个说要带她策马看花的少年。\"他说过的...\"玉簪在袖中硌得生疼,\"我永远是他傻媳妇。\"
陛下,求您别吓她了......\"华妃声音发颤,眼眶泛红。方才皇帝制止她插话时,她就察觉异常。
堂堂大秦之主怎会刻意刁难弱质女子?其中必有深意。她便静立旁观,却见话题陡然转向生死。瞧着儿媳眼中的决绝,分明字字发自肺腑。
\"好个至情至性!\"皇帝突然朗声大笑,\"清秋啊,你让朕重温了这般赤诚之情。这混小子何德何能......爱妃你说,若非朕指婚,他哪来这般贤妻?\"
\"陛下圣明。\"华妃眼波流转,眸中似有银河倾泻。
\"你呀......\"始皇帝轻拭她眼角泪痕,动作熟稔得令他自己都微怔。往昔的始皇何曾如此?偏是这份人间至情,连九重丹墀上的 也未能幸免。
\"都怨陛下......方才真要把人魂儿都吓飞了。\"
\"是朕的不是。\"皇帝笑着转向清秋,\"扶稣那孽障不过说了些糊涂话,朕罚他在先王牌位前跪省,日落前便回府。你且回去准备受封,即日起你便是大秦的秦王妃。\"
华妃赶忙搀起清秋:\"傻孩子,方才那是你父皇存心试探。既入宫门便是至亲,往后莫再自称臣女......快叫父皇。\"
清秋恍若梦中,好半晌才颤声:\"臣......\"
\"嗯?\"华妃嗔怪地望向皇帝。
\"爱妃说得是。\"始皇帝含笑点头。
\"谢父皇恩典!\"
\"去吧。\"皇帝转身时忽唤:\"蒙恬!\"
\"末将在!\"
\"派禁军护送秦王妃回府。\"
御辇前,华妃迟疑着:\"这不合礼制......\"
\"朕的话便是礼制。\"始皇帝执起柔荑。宫人们皆垂首屏息,唯见华妃颊生红霞,随君登辇。玄甲禁军列阵护卫,鸾驾缓缓没入朱墙深处。
秦皇踏上龙辇,发现华妃神色慌张,尽管车内空间宽敞,她却显得手足无措,连双手都不知该往何处摆放。
\"爱妃不必拘谨,怎的这般紧张,身子都绷得这般僵硬。\"
\"陛下,臣妾登上 车驾,实在不合礼法,臣妾心中惶恐!\"
\"莫怕,区区车驾而已,朕不是在你身旁吗?再说了,那些满口礼法的周朝都已被我大秦所灭,我大秦自有大秦的规矩,而朕——就是大秦的规矩!\"
\"陛下真是的~\"
秦皇伸手将华妃轻轻揽入怀中,华妃温顺地将头靠在他胸前。
\"朕这一生,该见的都见了,该做的也都做了,奔波劳碌半生,终于完成大秦的宏图伟业,也该稍作歇息了,大秦这根弦也不必再绷得那么紧。\"
\"陛下方才对清秋说那番话,是在试探她吗?\"
\"爱妃以为呢?\"
\"臣妾觉得正是。\"
\"那便是了。若不是你们跪在那里求情,朕也不愿如此。既然赶巧,不如借此机会看看扶稣夫妇是否真心实意。
扶稣这小子,竟敢冒死向朕进言,倒是有胆识。朕没想到他第一次违逆朕,竟是为了一个女子!\"
\"陛下在宗庙里已经教训过稣儿了吧?或者说,这秦王妃之位已然定下了?\"
\"还是爱妃懂朕啊!\"
\"不是臣妾懂,而是臣妾了解稣儿,也略知陛下脾性,所以能猜出一二。\"
\"不错,不过是个秦王妃罢了,朕岂会在意。正好出来看见你们跪着为那小子求情,便顺道试探清秋一番。
如今朕赐她秦王妃之位,心里倒是畅快。清秋这孩子不错,相貌品行,都衬得起秦王妃这份尊荣,来日说不定会成为我大秦贤良淑德的国母呢!\"
\"那陛下还把她吓得那般厉害,那孩子都起了轻生之念。\"
\"这倒是朕始料未及的,也正是打动朕之处。不这般吓唬他们,怎能有长进?此番朕吓唬了那丫头,她心里不定多想扑在你儿子怀里哭诉委屈呢。没听见吗?受封之后还要在宗庙宫门前候着,朕今日倒也当了一回月老。爱妃就等着抱孙子吧!\"
\"陛下真是没个正经!\"华妃娇嗔地瞪了秦皇一眼。
\"朕可是你的夫君,要什么正经?又无外人瞧见。况且在爱妃面前,朕怎舍得那般严厉?\"
\"陛下~\"华妃抬眼望他,语声柔媚,风情万种。
\"朕算是明白周幽王为何 了,这般 恩,哪个 能抵挡得住?\"
\"爱妃,要不朕也立你为后?\"
\"不要,眼下这般就很好。若立臣妾为后,后宫平衡又要打破,少不得又要劳烦陛下分心这些琐事。\"
\"爱妃真是体贴!\"
\"陛下,这 的,别...\"
\"那便回宫吧\"
......
另一边,在宗庙宫门前,蒙恬来到清秋身旁,抱拳行礼道:\"王妃,请先回府吧。陛下命末将护送王妃回府。\"
秋意渐浓,清秋望着宗庙朱红的宫门,指尖微微发颤,显然方才的惊悸尚未平复。
\"王妃且宽心,陛下既命秦王在宗庙思过,不到日暮时分断不会放人。不如先回府歇息?\"蒙恬牵来马车,青铜甲胄在晨光中泛着清冷的光泽。
清秋轻拢鬓角碎发,唇角浮起浅笑:\"蒙将军何必这般生分?当年您与家兄在陇西猎场教清秋骑射的情谊,难道都随着咸阳明德坊的柳絮飘散了?\"
蒙恬慌忙摆手,腰间玉珩叮咚作响:\"礼不可废!若让御史台那帮老学究听见末将僭越......\"
\"偏是这般谨小慎微。\"清秋望着宫墙上盘旋的玄鸟纹饰,\"还记得孩提时,蒙毅兄长常笑说蒙氏掌刑名,王氏司钱粮,恰似秦律与半两钱般缺一不可。如今想来......\"
\"哈哈哈!\"蒙恬突然抚掌大笑,惊起檐下栖息的鹁鸪,\"说来令兄任治粟内史时,可把少府那群老啬夫折腾得够呛!\"
清秋掩唇轻笑:\"兄长那般跳脱性子,怎及得上蒙毅兄长持重?\"
\"王妃此言差矣。\"蒙恬突然正色,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上的缠绳,\"王贲将军都封彻侯了,末将这辈子怕是连他的车尘都望不见......\"
暮色沉沉笼罩着长公子府的鸱吻,清秋仰首望着御笔亲题的匾额,金漆在夕阳下流淌着血色的光。明日此时,这里便会悬起崭新的秦王府匾。
\"末将需回宫复命。\"蒙恬翻身上马,铁甲鳞片哗啦作响,\"近日咸阳暗流涌动,王妃若要去宗庙等候,务必要带足虎贲卫。\"
清秋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个精巧的错金香囊:\"替我带给蒙毅兄长,就说......\"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报更的刁斗声。
寝殿里,清秋对着缠枝铜镜卸下步摇。镜中人眼角还带着未干的泪痕,方才陛下在宣室殿说的话仍在耳畔回响。她突然攥紧妆台上的象牙梳——梳齿嵌入掌心的刺痛如此真实,这不是梦。
宗庙外的汉白玉阶前,百官绛纱袍被秋风吹得猎猎作响。当扶稣说出那番话时,太仆手中的玉笏\"当啷\"砸在螭首碑上。那个曾经在朝堂为儒生据理力争的长公子,今日却为个女子甘冒雷霆之怒。
清秋将脸埋进扶稣常穿的狐毛大氅里,清淡的沉水香混着竹简的气息萦绕鼻尖。她忽然明白,原来最深的安全感,是明知疯狂却甘愿共赴深渊。就像那年在上林苑,扶稣故意射偏的箭簇擦过她发间玉簪,钉进身后偷袭的恶狼眼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