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稣立于高台之上,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台下的将士们望着几近疯狂的王长子,眼眶忍不住泛红。
只因为那一句话——
“大秦锐士,!”
这个时代,奴隶的枷锁尚未完全打破,许多甲士仍被视为贱民,与牲畜无异。唯有以战功洗刷奴籍,方能挣脱命运的桎梏。
可今日,竟有人告诉他们——
他们的血,能铸就九州一统;他们的命,能换来四海承平!
更令人震撼的是,那位尊贵的公子,竟当着二十万大军的面,振臂高呼:
“大秦锐士,!”
“,万年!”
“大秦,万年!”
他给了这群亡命之徒最渴望的东西——尊严!
“什长!公子在说我们!我们啊!”六子扯着嗓子嚎叫,鼻涕眼泪糊了满脸,“老子今天非要砍十个脑袋祭旗!”
“没出息的东西!”老什长一脚踹过去,却也跟着抹了把眼角,“都给老子站直了!别丢老秦人的脸!”
突然,某个角落响起呐喊,转眼间如山呼海啸——
“大秦,万年!公子,!”
“大秦,万年!公子,!”
老什长望着身后沸腾的军阵,沟壑纵横的脸上终于绽开笑容。他望向猎猎翻飞的玄色王旗,轻声道:
“大秦,万年。”
这一刻,尊严化作燎原之火!
王贲握紧剑柄,看着那个擎旗纵马的修长身影。公子扶稣竟直接跃下高台,跨上白马冲入军阵。
素驹如雪,玄旗似夜。
少年王裔在二十万大军 勒马扬旗,忽然唱起古老的战谣。当《无衣》的韵律响起时,无数甲士跟着嘶吼——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这是镌刻在秦人骨髓里的歌谣。从西陲小邦到六合霸主,正是这歌声伴着老秦人碾碎了一个又一个时代。
王贲松开剑柄,轻叩胸甲。
大秦,后继有人了。
战鼓声声,二十万将士齐声高唱,悲壮豪迈的歌声回荡在天地之间。
朝阳初升,光芒映照在每一张坚毅的面庞上,他们的眼中闪烁着泪光,却无半分怯懦。
这是他们誓死扞卫的大秦。
清风拂过,战旗猎猎!
远处,那些负责粮草辎重的老秦兵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听着这震撼人心的战歌。
他们挺直了佝偻的身躯,仿佛回到了年轻时的战场,苍老的脸上浮现出骄傲的神情——这,也是他们的大秦!
赳赳老秦,共赴国难!
血不流干,誓不休战!
大秦,雄风再起!
扶稣在将士们的注视下回到高台,发现众将领的眼眶都已泛红。是啊,皆是热血男儿,谁不眷恋这片国土?
见扶稣走来,众将齐声抱拳,肃然行礼:“参见公子!”
就连一向倨傲的王贲,此刻也垂下了头。
扶稣明白他们的心意,立刻上前扶起王贲,谦逊道:“诸位将军不必多礼,扶稣受之有愧。如今大战在即,还请共商破敌之策!”
王贲笑道:“公子方才一番话,令三军士气大振。不知对齐之战,公子有何高见?”
“将军折煞我了。”扶稣摆手笑道,“若父王知晓我在此妄议军务,定要责罚。更何况有王将军坐镇,扶稣岂敢僭越?”
他心知这是王贲在给自己立威的机会。
李信适时接话:“公子何必自谦?末将等正想聆听公子教诲。”
“既然如此,扶稣便献丑了。”扶稣指向舆图,“齐国地广千里,坐拥百万民众,本是不弱。可惜齐王建昏聩无能,为讨好我大秦,对五国求援置之不理。他岂不知唇亡齿寒之理?如今五国已灭,齐王才知畏惧,可惜为时已晚。”
“更可笑的是,我大秦早年用金银收买齐臣的策略已然奏效。连齐相后胜都成了我秦国的棋子,齐国朝堂奸佞当道,岂有不亡之理?”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我大秦统一六国乃天命所归!如今齐军主力尽屯高唐,却不知我军已悄然北上,只待从燕地南下,直取临淄!”
“此战关键在于奇袭,务必在齐军回防前攻陷都城。临淄一破,齐军士气必溃。届时再施以怀柔之策,齐国必亡!”
扶稣指点江山,众将领纷纷颔首。他们没想到这位深居宫中的公子,竟有如此独到的军事见解,实乃大秦之福!
\"公子所言极是,攻齐之战,当以迅雷之势。传我将令,命骑兵方阵与战车营日夜兼程,作我大秦先锋,余部立即开拔,火速跟进!\"
\"李信!\"
\"末将于此!\"
\"着你统率中军,随先锋部队之后行进\"
\"末将遵命\"
\"上将军,恳请准许我充任先锋骑兵一员,随部先行,直抵齐都!\"
扶稣拱手 。
\"公子且安心,待我与你并辔齐都城下!\"
战鼓声再起,令旗官登上高台传达军令,无数传令兵飞驰而出,将军令传至各营。
\"呜——呜——\"
雄浑的号角声响彻云霄,大秦历下大营这座战争机器已然全速运转。
\"驾!驾!\"
营门处,铁骑洪流奔腾而出,鞭声与马鸣交织,万千铁蹄掀起蔽日烟尘。
战车营紧随其后,这是大秦军阵中最具威慑的力量。
烟尘翻滚中,大地似在微微震颤。一面巨大的\"秦\"字王旗破雾而出,其后是望不到尽头的铁甲方阵。
大秦步兵,开始进发了!
犹如出柙猛虎,离营时尽显凛凛威风!
整齐的步伐,指天长戈在阳光下泛着冷冽寒光。俯瞰之下,大秦军阵绵延无尽。
秦师出历下,威压临淄城!
......
自历下大营向西遥望,可见一座巍峨雄关矗立——西部屏障函谷关。
函谷关下,掩埋着六国无数将士的尸骨,也阻断了六国灭秦的梦想。那些豪情壮志,终究随大漠风沙消散在时光长河之中。
自秦孝公时大良造商鞅变法图强,大秦崛起之势便不可遏制。六国虽屡次合纵伐秦,却罕有能破此雄关者。
六国为何执着攻伐函谷?只因关后便是大秦心脏——都城咸阳。
咸阳见证了大秦的崛起。昔年商鞅为避旧贵族掣肘,请秦孝公迁都栎阳至新城咸阳,以保变法推行。虽商君终遭车裂,其所铸就的强秦却已翻开崭新篇章。
咸阳宫依山而建,殿宇皆着庄重玄色。
玄黑乃大秦本色。依阴阳五行之说,商属木德,周为火德,而大秦当属水德。
火克木,水克火。周代商乃是天意,秦代周亦是天道。故而大秦尚黑,即便始皇帝冕服,亦是玄色黑龙袍。
玄黑厚重,自生威压。
咸阳宫某处大殿内空旷寂寥,六根巨柱巍然矗立,唯有一柱上尚飘着一面旗帜。
柱上以朱砂篆书六国之名:
\"韩、赵、魏、楚、燕、齐\"
而今,仅余\"齐\"字旗帜尚在飘扬,其余五国旌旗俱已委地,没入尘埃。
六根巨柱环绕的中心,一方漆黑的玄玉圆台静卧,台面阴刻着腾云驾雾的墨龙,鳞爪张扬似要破玉而出。
玄玉台上端坐着闭目凝神的身影,黑龙纹冕服垂落玉阶,未发一言便令殿内空气凝滞。他是九州共主,大秦君王——嬴政!
\"铿——\"
最后那根铜柱上的旌旗陡然坠地,玄玉台上双目倏睁,眸光如电扫过那面绣着\"齐\"字的战旗,唇角掠过掌控者的弧度。
阶下忽有绛衣宦者膝行而入,额贴金砖:\"天降吉兆!齐纛自坠,喻示王上即将廓清环宇!这四海八荒...\"
\"赵高,\"冕珠轻晃间压下谀词,\"取《山河社稷图》来。\"
待宦者躬身退下,嬴政踏着五国旌旗铺就的征途缓步而下。玄舄每一步都踏在覆灭的王朝年份上:
十七年韩灭
十九年赵亡
廿二年魏陨
廿四年楚倾
廿五年燕绝
硝烟味突然在殿内弥漫,他耳畔似有金戈铁马呼啸而过。忽展臂迎向轰然垂落的巨幅舆图,朝阳穿透殿顶蟠龙藻井,将他的身影投在九州版图 。
指尖划过临淄城郭时忽然转向南疆,在写有\"百越\"的瘴疠之地停留片刻,又北望阴山外匈
奴冒顿的穹庐。墨龙广袖突然震开:\"大秦的剑——\"
\"该指向长城之外了。\"
(本章终)
嬴政负手而立,凝视着面前铺展的九州疆域图。殿中烛火幽幽,再无旁人。
阴影里,一道身影无声伏地。
“讲。” 的目光未离舆图。
“黑冰台密报,事关长公子。”暗卫膝行上前,双臂高捧竹简,“请王上御览。”
“燕地?”嬴政指节叩在蓟城方位,“扶稣终日念叨那些迂腐道理,也值得专程呈报?”
暗卫头颅垂得更低:“公子途经历下时染恙,却在检阅三军时冒雨出帐,仰天狂笑。此后……判若两人。”
竹简在案上发出轻响。 突然低笑:“好个竖子。”鎏金灯台将他的身影投在墙上,如蛰伏的苍龙。
黑色衣袖扫过简牍,嬴政忽然收声。他猛地撑开卷轴,玄衣上的日月纹在烛火中明灭。
“彩!”简帛拍在案上惊起尘埃,“齐政七患,秦策九要——这小子竟有如此见地!”笑声震得梁间尘絮簌簌飘落,“老秦人当得 二字!”
阴影中的呼吸忽然紊乱。
“王翦之子与李信似乎……”
耳光声炸裂殿堂。暗卫右颊顿时浮起血红指印。
“再妄议储君,”嬴政摩挲着腰间太阿剑珌,“便去骊山修陵。”
熏香盘旋成狰狞的兽形。 望着燕地方向眯起眼睛。那个会在宗庙彻夜抄写《尧典》的孩子,此刻正踏着他亲赐的鹿皮靴碾过战场血泥。
“王上!”赵高碎步趋入,“廷尉求见。”
“准。”
李斯的身影映在殿门外。这位荀门高足衣袂翻飞,腰间法家典籍的竹简随步伐铿锵作响。他身后,咸阳城的暮色正吞噬最后一缕霞光。
李斯投奔秦国丞相吕不韦门下,在灭国之战爆发之际,其主张与秦王嬴政不谋而合,因而得到重用,擢升廷尉,跻身权力中枢。
一名身着玄色官袍的中年文士躬身入殿,伏首行礼:“臣李斯,叩见王上。”
“平身。”秦王抬袖示意,“何事禀奏?”
李斯直身奏道:“齐使田冲以公子身份请求觐见。”
嬴政冷笑:“跪地求饶的把戏罢了。天下一统乃天命所归,岂容齐国苟存?你去打发了。”
“臣领命。”
廷尉府内,齐国公子田冲来回踱步。此番出关,背负着存亡之托。见李斯踏入门槛,他急趋上前:“秦王可愿接见?”
李斯拂袖道:“王上日理万机,无暇会晤外使。”
“此乃国事!”田冲怒目圆睁,“秦王竟如此轻慢?”
李斯悠然品茶。此刻,真正火烧眉毛的是对方。
田冲强压怒火,命侍从抬进数口檀木箱。“方才失礼,望大人海涵。些许薄礼,烦请代为周旋。”他长揖及地。
“公子倒是识趣。”李斯指尖轻叩案几,“可惜弄错了章程——王上已授李某全权处置。”
谈判伊始,强弱已分。
田冲正襟危坐:“昔年秦齐盟约,互尊东西二帝。今我齐愿奉秦为上国,永结盟好……”
“荒唐!”李斯突然大笑,“背约毁盟者正是齐国!当年五国伐齐,尔等仓皇除帝号时,可曾想过今日?”
田冲面如赤炭。这段旧盟本是秦国毒计——当年二帝并立,齐吞宋国而遭五国围攻,济西一战后几近覆灭。虽有名将田单复国,终究元气大伤。
“若无意纳降……”李斯掷盏于案,“公子请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