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贲忽扬声打断:\"安俾乃要冲,本侯亲自坐镇。若遇匈奴主力,必有大鱼。本侯这通武侯的名号,比燕将军更诱敌。燕将军不如去安塞。\"
燕锦书急道:\"通武侯乃国之柱石,若有闪失......末将不过无名之辈,纵有意外也无妨!\"
王贲傲然大笑:\"燕将军莫非以为本侯会败?本侯戎马半生,四五十万敌军尚不放在眼里,何况这些甲胄不全的匈奴?不过插标卖首耳!\"
扶稣决断道:\"安俾由王将军坐镇,燕将军去安塞,乌氏防线交给潘将军。\"
潘疏渺正错愕,燕锦书已笑道:\"老潘,王上慧眼识珠,你的本事我可清楚得很!\"
潘疏渺肃然抱拳:\"谢王上!\"
扶稣环视诸将,神色凝重:\"此战凶险,蒙恬将军未至前,我军势弱。匈奴占据河南地,补给便利。此去......或是永诀。诸位需有马革裹尸之志。\"
他忽觉恍然——昔年平原之战,那个亲冒矢石的少年公子,如今竟也开始惜命了。执掌王权后,他终是学会了以君王之姿权衡生死。
《血色边关》
“王上,末将率大秦铁骑浴血多年,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昔日为帝国一统而战,今日为家园存亡而战!匈奴趁中原内乱劫掠边境,此番必要他们连本带利偿还!”燕锦书抱拳喝道。
“善!诸将听令,过弋居后按原定方略行进。”
“诺!”
“传令全军:即刻开拔。入北地郡后不得延误,各营依主将及千夫长调遣迎敌!”
“诺!”
号令如涟漪荡开,惊起林间栖鸟。原本倚树休憩的骑兵闻声跃起,有人为战马紧束鞍带,有人以额相抵马首。这些沉默的默契里,浸透着一人一马生死与共的誓言。
当最后一片甲叶完成系扣,数万双眼睛同时燃起火光。
战马昂首嘶鸣,某位老兵大笑着拍打马颈:“老伙计,该让匈奴人见识大秦铁蹄了!”
“上马!”
四万具铁甲轰然作响,如巨浪翻涌。扶稣策马掠过军阵,剑锋直指北方:“遇小股匈奴可自行歼之,若逢大军需听主将号令——可明白?”
“战!”
铁流碾过官道时,烟尘遮蔽了落日余晖。此刻尚无人知晓,北地郡的焦土已在血色残阳中等待多时。
——昨日·北地烽燧——
始皇帝二十六年五月十五,暮色吞尽最后一缕霞光。
染血的云絮悬在烽火台上方,像被利爪撕开的绸缎。守关士卒望着渐次熄灭的狼烟,知道最远处那座烽燧的同胞已永远沉默。
主将王通扶垛远眺。黑暗自北方席卷而来,混着隐约雷鸣——那是数万匈奴骑兵扬起的死亡尘暴。
匈奴乃大秦北疆之劲敌,当单于之位传至头曼手中时,已属匈奴强盛时期。然与其子冒顿缔造的匈奴帝国相较,犹如萤火之于皓月。
头曼在位时,匈奴虽强于北方诸部,不过略胜一筹。恰似中原战国初期,各方势力各有所长,唯匈奴略占上风,凌驾于月氏、乌氏、东胡之上。及至冒顿即位,横扫诸部,称霸漠北,余部或臣服归顺,或远遁他乡,或灰飞烟灭。
草原一统之际,中原首个大一统王朝却走向衰亡。头曼时期,匈奴政权尚属松散联盟,单于名为共主,实则部落林立,大者称王,部众混乱,单于麾下仅控万余骑兵。为便于征调,设万骑长以统辖各部。
战国末年,匈奴与赵国爆发雁门之战,名将李牧大破十余万匈奴骑兵,护国安疆。是役可见匈奴已具大规模用兵之能。此刻匈奴兵力约十五万至二十万间,其分兵南下之策——三万攻上郡诱敌,五万袭北地郡,或为先锋试探。
然匈奴致命弱点在于政治松散。后世熟知的左右贤王、左右谷蠡王及二十四长等制,皆冒顿所创。其将匈奴推至鼎盛,却令中原边疆横尸遍野,和亲之辱延续数十载。
汉初,冒顿平定北方后挥师南下。刘邦方灭项羽,正欲效蒙恬北击匈奴以扬国威,亲率十万轻骑驻平城。未料遭三十万匈奴精骑围困白登山,史称\"白登之围\"。赖陈平奇计,刘邦方得脱险。
此后汉廷转攻为守,和亲纳贡成为常态。然卑躬屈膝难换太平,匈奴岁岁犯边,直至武帝时期方扭转困局。汉军北伐大破匈奴,迫其远徙。此胜终雪前耻,谱就\"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的壮烈篇章。
大秦铸就华夏精魂,大汉挺立民族脊梁。
寒风凛冽,大秦玄旗卷动长空。在这片苍穹之下,或许再无大汉的日月,唯有大秦的铁骑席卷漠北,让草原的风尽染秦声!
头曼单于曾南下叩关,而今冒顿亦蓄势待动。中原与草原,终有一战,而大秦的回答唯有二字——死战!
烟尘蔽日,五万匈奴铁骑南下,蹄声如雷。而在这支军队后方,更有一条漫长的队伍缓缓前行。他们衣衫破碎,面容枯槁,眼中噙着恐惧与麻木。青壮佝偻前行,妇孺踉跄跟随,稍有迟缓,便是鞭影加身。
这些人,皆是昔年被匈奴掳掠的汉民。在匈奴的鞭笞下,他们连牛羊都不如,生死如草芥。数年前,他们尚有家园,有田垄,有妻儿相伴的笑语。可边军撤离后,匈奴的铁蹄碾碎了这一切。男人沦为牲口,女人饱受 ,活着的,不过是一具具行走的躯壳。
夜深时,他们曾望向南方的星空,奢望一丝归乡的希望。可日复一日的折磨,早已将希望碾作尘埃。
直到今日,匈奴人驱赶他们向南行进。有人颤抖着期待,以为终得归乡。可他们不会知道,等待他们的,只是另一场炼狱……
队伍末尾,数十骑缓缓随行。为首者,一名年轻男子头束皮箍,发辫垂肩,白狐裘披风猎猎作响。腰间左佩长剑,右悬弯刀,胯下白马如雪,箭袋轻晃。他的目光冷如漠北的寒霜——此人,正是冒顿!
身后披着皮甲的胡人将领们交换着眼色,终有人忍不住开口:\"太子,此刻我军正该挥师南下,正是您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若能立下战功,对您日后承继大单于之位大有裨益。\"
\"大业?\"青年骤然收剑,眉宇间掠过鹰隼般的锐利,\"屠那师,自从那个女人成为阏氏,父汗对我的态度你们心知肚明。\"
\"太子明鉴!\"另一名将领粗声道,\"大单于明显偏爱新阏氏所出幼子,再这样下去......\"
\"卑贱女子所生的孩子罢了。\"青年冷笑声划破寒空,\"且让他们得意片刻。倒是父汗年迈糊涂,这次南下本可大有所为,却错失良机。\"
屠那师趋前低问:\"太子有何高见?\"
\"当日帐中议政,父汗听闻秦王称帝便急不可耐。\"青年刀鞘轻叩马鞍,\"却不想想,这个秦国能横扫六国,岂是易与之辈?此刻若不大举出兵雷霆一击,就该避其锋芒。如今这般小打小闹,只会自取其辱。\"
\"当年雁门关外十余万铁骑尚不能破李牧防线,如今秦国疆域更广,反倒只派这些兵力?\"青年望向南方的眼神灼灼如火,\"赵地沃野本可成为我族牧场,可惜父汗畏首畏尾。如今听闻新帝登基才仓促出兵——这最后的机会,又被他这般儿戏!\"
赵国实力如何,我等心知肚明。仅李牧一人就阻我部族数十载,如今面对更强大的秦军,大单于却只集结这些兵力,实在不知是胸有成竹还是狂妄自大,当真令人啼笑皆非!\"
屠那师闻言轻笑道:\"太子无需忧虑。经您极力谏言,大单于已允您统领大军殿后策应,此乃万全之策。\"
\"哼,说是策应,届时怕是救命之师!幸好大单于尚能纳谏,否则我族若遭重创,他便是千古罪人。如今倒要瞧瞧,大单于有何本事攻破这北地郡关隘!\"
与此同时,北地郡守将王通正屹立在安塞城头。极目远眺,长城外的归德城清晰可见。更远处天际线上,滚滚烟尘正随夜幕翻涌而来——匈奴铁骑踏着夜色席卷而至。
王通明白,这是最危急的时刻。匈奴借夜色掩护延缓军情传递,伴随黑暗而来的必是血腥杀戮。但今日站在此处的他,绝不会退后半步。
死守的军令已下,必须全力拖延,直到援军到来。那将是大秦最终的胜利。
\"来人!\"
\"末将在。\"
\"速将此竹简呈交杨翁子将军,禀明北地郡遭匈奴突袭,请其即刻发兵合围,支撑至咸阳援军抵达。\"
\"遵命!\"
\"你立即将边关战报八百里加急送往咸阳!\"
\"得令!\"
数匹快马分赴南北。王通继续询问:\"边境四城兵马可曾调动?\"
副将回禀:\"遵照将军指令,各城皆严阵以待。安俾城已动员滞留边民参与守城。\"
\"此法甚善。我安塞城周边青壮亦可征召。\"王通话音刚落,副将激动道:\"将军,百姓们自发回来了!除老弱妇孺外,边境青壮皆愿与城池共存亡!\"
\"好!倒是本将低估了民心。想不到他们竟主动请缨守城!\"
\"这些多是按杨翁子将军策略编练的民兵。平日务农,闲时操练。多数人渴望正式军籍,尤以安俾城为甚。奈何太尉府迟迟未批,以致无法记录军功。\"
\"传令下去:凡今日登城御敌者,皆为大秦锐士!此战过后,本将亲赴咸阳为他们请功!现有多少民兵?\"
\"约两千余人。\"
\"两千青壮,两千好儿郎将性命托付于此,却不在太尉府名册之上,何其荒谬!加上这些勇士,安塞守军逾五千之众,但愿能多支撑些时日。\"
“将军,匈奴全是骑兵,攻城谈何容易。”副将低声道。
王通抚着城墙沉吟:\"归德城...是派兵驻守,还是调余将军他们回防安塞?若守归德,此城孤悬塞外,安塞援兵难至,兵力悬殊只能任人宰割。可若能拖住匈奴铁骑,又确实能为我们赢得喘息之机...\"
他忽然拍案:\"速请余将军来!此事必须当面议定。\"
甲叶铿锵声中,余将军龙行虎步踏入军帐,战袍未卸便嚷道:\"老王!匈奴人都快杀到眼皮底下了,你还召我回来作甚?\"
王通凝视着沙盘:\"老余,依你看...归德城守得住么?\"
\"又来这套!\"余将军猛一挥手,\"我不过一介武夫,这些弯弯绕你问我作甚?要我说,能守就守,守不住要么战死要么投降,哪来这么多计较!若你真要弃城,还算什么'铁血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