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稣抬头,面露诧异——父王此言何意?
\"起身吧。土地之事虽有谬误,但先前几条计策皆属上乘,尤以那新儒学为佳,于当今大秦,乃一剂良方!可以施行!\"
\"此外,你所言墨家三表,甚合孤意!\"
\"上考之古圣王之事,下察百姓耳目之实,发为刑政,观其中国家百姓人民之利——妙哉!\"
\"孤以为,此三表非但可用于制定秦律,更当用于施政。以百姓之利为政,方为真正仁政!\"
\"父王明鉴!\"
\"耳闻为虚,眼见为实。观政之利弊,不可止于庙堂,而须察百姓生计。实事求是,方为善政、仁政!\"
\"让让,小心烫着!\"
华妃亲自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羹走来。
\"呵呵,鸡汤来啦!\"华妃笑吟吟道。
\"深夜饮此美汤,当真妙极!\"扶稣脱口而出。
\"嗯?\"秦王侧目。
\"无甚,无甚!\"扶稣暗忖,这话已刻进骨髓了!
\"来,两只鸡腿——王上一只,稣儿一只!\"华妃亲手拆分鸡腿,各置一处。
\"母亲,孩儿不用,您用吧!\"
\"娘不爱吃鸡腿,稣儿吃。\"
扶稣心知,天下母亲,大抵都会道出此言!
\"娘亲请用!\"
\"爱妃且用,儿子尽孝也是应当。\"
\"继续说罢,方才你不是说有第四条?且道来。\"
……
\"不是说家宴么?怎又论起国事来?王上切莫过劳!\"
\"嗯,你们谈,臣妾先行告退。\"
华妃起身欲离。
\"不必。爱妃,闲谈而已,听听无妨。正好瞧瞧稣儿近来长进几何。\"
\"既为家宴,爱妃安坐。\"
秦王挽留华妃。
\"谢王上。\"
华妃眼中带着笑意,王上如今确实不同了,往日的冰冷与锋芒都已褪去!
即便是家宴,从前也没有妃嫔能够在席间陪侍听政的。
扶稣捧着汤碗,悄悄打量着两人,暗自觉得有趣。
“瞧什么呢!专心用膳!”
华妃察觉到儿子的小动作,轻声责备道。
“这小子倒是有趣!”
“边吃边谈,说说你的第四条建议,孤很期待。”
“父王可不许再责罚儿臣了!”
“不罚不罚,赏你个鸡腿,好好说下去!”
秦王朗声大笑,将鸡腿夹到扶稣碗中。
“思想、律法、民生之后,便是军事了!”
“儿臣以为大秦军制已相当完备,尤其是二十等军功爵制绝不可废,正是此制保证了我军战力!
如今大秦军队,朝中有统辖全 务的国尉,负责宫禁戍守的卫尉军,护卫咸阳的中尉军,还有驻守外围的都尉军。
加上横扫六国的主力军团,以及巴蜀、江南水师,兵力已逾百万,如此庞大的军队必然耗费巨大军饷。”
“听你这意思,莫非想要裁军?”
“儿臣正有此意!唯有裁减军员,民间才能补充劳力,更快恢复国力!”
“此事不必再提!如今天下初安,正需大秦锐士镇守四方!
淘汰老弱尚可,若大规模削减兵力,岂不是向敌人示弱?
稣儿须知,看似太平的天下,南方有百越诸部,北方有匈奴铁骑,皆是劲敌!
百越虽散,不足为虑,但匈奴已在草原建立王庭,今年就三次大举南下劫掠,小股袭扰更是不计其数!”
“父王是要南征百越,北伐匈奴?”扶稣追问。
“自然!孤要让百越归于大秦版图,更要让匈奴见识我大秦之威!”
扶稣暗自思量,方才提及裁军不过是试探。以父王的雄心,怎会放过百越与匈奴?
“儿臣建议对百越采取分化之策,需借水师之力!
可将巴郡、蜀郡及江南水师整编,成立大秦水师!由善水战的将领统一指挥。
沿长江设防操练,建造巨型楼船。如此朝廷直接掌控水师,战力必将倍增!”
扶稣心中早有谋划:整编南方水师后扩建训练,打造楼船,组建五大舰队!
前两支舰队配合步军正面进攻百越,其余三支舰队载兵出海,自东海闽越与南海登陆,形成三面夹击之势!
届时百越腹背受敌,必可一举平定!
“整编水师?确是良策!”秦王颔首赞同。
扶稣略一思索,开口道:“父王,征讨百越需调集大量北方将士南下,恐怕会有诸多不便。”
秦王政闻言大笑:“你担心他们水土不服?寡人岂会毫无准备!早在王翦灭楚时,便已留部分秦军在楚地操练,再加上收编的楚军降卒,足有二十万之众!这些兵马,正是为日后征伐百越所备。百越虽非大秦疆土,却如肥肉悬于眼前,岂能任其逍遥?”
扶稣心中一震,未曾想父王早已暗中布局。
秦王政接着道:“不过,你所提的整合巴、蜀及南方水军之策确有可取之处。寡人明日便下诏,组建大秦水师,独设一军,沿长江招募兵勇,打造战船!”
扶稣点头,又问:“那匈奴之事,父王有何打算?”
秦王政眉头微皱:“寡人本想问你,你倒反问起寡人了!”他沉声道,“寡人自然想挥师北上,荡平匈奴,可惜……”
他轻叹一声,继续道:“匈奴人狡诈难缠,追击不易,交战又避而不战,专挑我军疲惫之时袭扰。更棘手的是,草原辽阔,步兵难敌骑兵之迅捷。因此,寡人决意修筑长城,将燕、赵旧长城连为一体,在北方边境筑起一道万里屏障!”
“万里长城?”扶稣心中一震。
秦王政目光锐利:“有此城墙,只需少量驻军,便可阻匈奴于关外,护我大秦百姓安宁!”
扶稣沉吟片刻,劝谏道:“父王,修筑长城耗费巨大,恐劳民伤财。且一味防守终非长久之计。”
他提议可放缓工期,减轻百姓负担,或待国力强盛后再图北伐。但眼下匈奴势大,秦王政亦无良策,只得暂取守势。
秦王政冷哼道:“寡人何尝不想主动出击?可恨匈奴人不敢正面交锋!”
扶稣思索道:“匈奴人倚仗骑射之利,来去如风。若我军能与之旗鼓相当,便可扭转战局。”
秦王政目光一闪:“你的意思是……组建骑军?”
扶稣郑重点头:“唯有以骑制骑,方能克敌制胜!”
秦国骑军与水师大不相同,首先便是战马的问题。大秦战马稀缺,即便解决了战马,接踵而来的就是训练士兵这一更大的难题!
普通人经过数月训练,或许能勉强上马骑乘,但在马上杀敌简直是天方夜谭。马背作战与平地厮杀截然不同,士卒想要挥刀拼杀,全凭真本事!
寡人曾考虑过组建骑军之事,奈何养马耗费巨大,训练士卒更是吃力,最终只能作罢。如今,大秦数万骑军不过是步军的附庸,协助作战,难以独当一面。
寡人曾询问燕锦书,为何骑军投入如此巨大,却收效甚微,战斗力始终未见起色?他回答,骑军上阵厮杀,需借力而行,常见之法便是夹紧马腹,但稍有不慎就会坠马,更别提挥刀杀敌了!
这般功夫,匈奴人自幼习练,我大秦士卒如何能敌?骑军无法借力,便难以有效作战,此乃骑军之痛!若能弥补此弊,我大秦骑军何惧匈奴?”
秦王神色惋惜,慨叹自家骑军战力不足。
“父王,倘若有一物,可补全我大秦骑军这个缺陷呢?”
“那寡人便倾力发展骑军,与匈奴在马背上一决胜负!可惜,终究只是空想。”
“父王,儿臣确有一物,或可解决此难题——此物名为马镫!它悬于战马两侧,既便于上下马,又可供骑卒踏足借力,厮杀时稳如磐石,还省力非常!”
扶稣起身,向秦王演示马镫之妙。秦王看罢,眼中精光一闪,亦随之站起。
“稣儿,言语之事非同小可!你可真有此物?”
“确有其物!”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哈哈!好!若真有此物相助,便是天佑大秦!届时,我大秦骑军与匈奴铁骑的差距便可大大缩小,攻守之势,岂能再定?”
“稣儿,大朝会在即,诸多国事将在那日定夺。寡人要你在大朝会上献出此物,可有把握?”
“儿臣遵诏,必不负父王所托!”
“好!若此事功成,届时寡人再给你个惊喜!”
“有此神物,我大秦骑军终可独当一面!”
“父王,可最初的问题仍在——战马从何而来?马场又该如何?”
“此事无需忧虑!昔日惠文先王灭义渠,收其广袤草场,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哈哈!双喜临门!稣儿今日真是令寡人刮目相看!”秦王连声赞叹,显然对扶稣的表现极为满意。
“好啦,本是谈国事,怎越说越远了?”华妃掩唇轻笑,见扶稣与秦王兴致高昂,便适时开口。
“爱妃啊,此乃我大秦之祥瑞,天大的好事!”
“来人!备酒!”
“今日寡人与尔等共饮,定要尽兴!”
秦王一声令下,众宫女即刻奉上美酒佳酿。
正欲入座时,扶稣忽然驻足。
“父王,儿臣有事禀报!”
“讲。”
扶稣环顾四周,秦王会意,摆手屏退左右。
“若无要事,寡人定治你扫兴之罪!”秦王虽面带笑意,语气却不容置疑。
“高唐之战中,我军出现叛徒!朝中亦有内应!”
“此话当真?”秦王面色骤变。
“儿臣命王贲彻查临淄钱币案,发现不仅前线将士私通齐军,朝堂之上更是暗藏祸患!相关卷宗现存于府,明日便呈送宫中。”
秦王转身,背影深沉。
“稣儿,依你之见?”
“此等逆贼,食君之禄却行叛国之举,当诛!”
“诛?”
“卷宗不必呈阅,此事全权交由你处置。生死去留,寡人概不过问!”
“这...?”
扶稣愕然。此案牵连甚广,以他之力处置实属艰难。况且刑罚之事本属廷尉职责,怎会落在他这闲散之人身上?
纵使满腹疑虑,扶稣也只能领命。
“此事已决,继续畅饮!今日定要不醉不归!”
酒至半酣,父子二人渐显醉态。
“父王,此酒寡淡如水,实在难称佳酿。儿臣曾饮过一种琼浆,饮之令人飘飘欲仙!”
“胡言!世间哪来此等美酒?”
确实,酿酒耗费粮食,大秦严禁民间私酿。寻常百姓连温饱都难,更遑论饮酒。
“嘿嘿!”
“何意?”
“改日定将此酒献与父王品鉴!”
“若敢欺君,定惩不贷!”
“儿臣不敢。来,再饮一杯!”
华妃见二人醉态愈显,言语愈发荒唐,急忙上前劝阻。若任其畅饮,恐扶稣酒后失言。
......
夜色渐深。
“王上,宫门将闭,是否...?”
“也罢。爱妃,今夜寡人就在此处安歇。”
秦王抬眼不悦:\"杵着做甚?快滚出去!这宫里没你待的地儿!\"
\"父王,您这也太...\"
\"滚回去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