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我眼中最后一点光熄灭语气放得更缓,却也更冰冷:“关于秦雨同学三年前的不幸,我们深表遗憾。但那是一场有明确结论的意外。将两件相隔数年、性质完全不同的事件强行关联,不仅对逝者不敬,对你自身的康复也毫无益处。签了字,好好休息吧。你的当务之急,是配合治疗早日康复出院。
他再次将笔递到我面前。
最后一丝挣扎的力气也消失了。我看着那份文件,看着那行“记忆不清”的官方定义,看着王警官不容置疑的眼神..我知道,再说什么都是徒劳。我颤抖着伸出手,接过那支冰冷的笔,手指僵硬地在签名处,歪歪扭扭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王警官收起文件,放入牛皮纸袋,对我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一个字,转身离开了病房。
门轻轻关上。
病房再次只剩下我一个人,和那单调的、如同丧钟般的“嘀嘀”声
我靠在床头,目光空洞地望着惨白的天花板。大脑一片空白。愤怒、恐惧、委屈、绝望..所有的情绪似乎都耗尽了,只剩下一种冰冷的、彻底的麻木。
官方结论。医学诊断。程序文件。
三重枷锁,彻底封死了所有通向“真相”的道路,也彻底否定了我所经历的一切。
我成了一个被“科学和“理性”宣判的妄想者。一个需要被“治疗”和“包容”的病人。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无声无息地,被推开了一条缝隙。
没有敲门。没有任何声音。
只有一道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从那条缝隙中射进来精准地落在我的脸上。
我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僵硬地、极其缓慢地转动眼珠,看向门缝。
缝隙很窄。只能看到门外走廊一小片昏暗的光线。
没有人影。
只有....一只眼睛
一只紧贴着门缝的、布满血丝的、瞳孔深处燃烧着无边怨毒和嘲讽的眼睛!
那只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仿佛穿透了空间,直接烙在我的灵魂上!
是秦雨!
不!是苏沫!
或者说….是那个披着苏沫皮囊的从地狱爬回来的复仇之灵!
我无法呼吸!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只眼睛!看着那瞳孔深处翻涌的黑暗和恨意!
昨夜礼堂的烈焰,陈默扭曲的脖子李浩焦黑的尸体,张雅爆裂的眼球..所有的画面,所有的恐惧,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刚刚筑起的麻木堤坝,将我再次卷入那血色的旋涡!
“呃...呃.”喉咙里发出濒死的嗬嗬声。
那只眼睛...那只布满血丝、怨毒冰冷的眼睛...似乎极其细微地..眨动了一下。
然后,一样小小的、方方正正的东西,被一只惨白得毫无血色的手,从门缝底下...轻轻地...推了进来。
“啪嗒。”
一声轻响,落在地板上
那是一张边缘磨损泛黄、沾着几点干涸泥渍的..学生证。
照片朝上。
照片上,秦雨那张布满淤青嘴角撕裂的脸,正对着我,缓缓地、缓缓地..咧开一个无声的、冰冷到极致的、充满永恒恶意的狞笑。
心电监护仪的“嘀嘀\"声,陡然变得急促而尖锐!
屏幕上代表心率的绿色线条,疯狂地向上飙升,瞬间突破了警戒红线。
门缝外,那只布满血丝的眼睛
无声地...消失了。
病房里,只剩下那疯狂的警报声,那张狞笑的学生证,和瘫在病床上、如同被抽空了所有生机的我。
轮到了。
永远...轮到了。
窗外,暮色四合,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彻底吞噬了最后一丝天光。
心电监护仪的尖啸撕裂了病房的死寂,屏幕上那根失控的绿线疯狂抽搐,像一条垂死的蛇在猩红的警戒线上挣扎。
冰冷的汗浸透了病号服,黏腻地贴在皮肤上,每一次心脏的狂跳都撞击着胸腔,带来濒死的窒息。我的眼球无法转动,死死地钉在地板上——那张被从门缝推进来的学生证,像一块刚从冻土里挖出的墓碑,无声地躺在惨淡的暮色光斑里。
照片朝上。
秦雨。
淤痕交错的脸。撕裂凝固着黑血的嘴角。还有那双眼睛——不再是空洞的死寂,而是燃烧着无边怨毒、冰冷嘲讽,死死盯着我的眼睛!
它在笑。
那张凝固在照片上的脸,正在极其缓慢地、拉扯着嘴角凝固的黑血,裂开一个无声的、永恒的、充满恶意的狞笑!
“呃——嗬嗬——”喉咙被无形的冰手扼住,只能挤出破风箱般绝望的嘶鸣。那只从门缝窥视的、布满血丝的眼睛消失了,但那股冰冷、带着泥土腥气和纸张霉味的恶意,却如同实质的浓雾,沉甸甸地灌满了整个病房,缠绕着我的脖颈,钻进我的肺叶。
警报声尖锐刺耳,像无数把钝刀切割着神经。
我猛地闭上眼,试图逃离那张狞笑的照片。
黑暗降临,却更糟!黑暗中,那张脸瞬间放大,狞笑着扑来!
陈默悬吊滴血的脖子!李浩焦黑抽搐的身体!张雅爆裂喷涌的七窍!还有…礼堂幽蓝的冲天烈焰中,苏沫——秦雨——张开双臂被吞噬时,那无声的“再见”口型!
“不——!!!”一声凄厉的尖叫从我喉咙里炸开!我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猛地从病床上弹起,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扑向那张学生证!不是要捡起它!是要撕碎它!烧掉它!把这带来地狱景象的东西彻底毁灭!
指尖带着疯狂的颤抖,狠狠抓向那张冰冷粗糙的卡片!
就在我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它的瞬间——
“嗡……”
一阵低沉、怪异、仿佛无数老旧收音机同时开启又瞬间调频失败的电流嗡鸣声,毫无征兆地在病房的每一个角落响起!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穿透骨髓的诡异共振,瞬间压过了尖锐的心电警报!
嗡鸣声中,头顶惨白的日光灯管,开始疯狂地、毫无规律地闪烁!明灭的光线如同垂死挣扎的鬼眼,将病房切割成支离破碎的光影牢笼!
墙壁上,我的影子被拉长、扭曲、撕裂,在疯狂的闪烁中如同群魔乱舞!
“滴——滴——滴——”
心电监护仪的警报声陡然变了调!不再是单一的尖锐长鸣,而是断断续续、急促混乱的杂音!屏幕上那条疯狂飙升的绿线猛地一顿,随即开始毫无规律地剧烈波动,时而冲上顶峰,时而跌入谷底,像垂死者最后混乱的心跳!
在这片光影破碎、声音扭曲的疯狂地狱里,那张静静躺在地上的学生证…照片上秦雨那双怨毒的眼睛…瞳孔深处,一点幽暗的、非人的红光,如同地狱深处点燃的鬼火,猛地亮了起来!
红光闪烁,频率与头顶疯狂明灭的日光灯诡异同步!
每一次红光闪烁,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我的太阳穴上!秦雨那张狞笑的脸,就在这红光的闪烁中,在我的视网膜上疯狂地烙印、叠加、扭曲!她嘴角撕裂的黑血仿佛在蠕动!淤青的伤痕在蔓延!那双燃烧着红光的眼睛,穿透了薄薄的塑封层,穿透了空间的阻隔,带着无尽的诅咒和冰冷的审判,直刺我的灵魂深处!
“啊——!!!滚开!滚开啊!!!”我双手死死抱住几乎要炸裂的头颅,指甲深深抠进头皮,身体不受控制地蜷缩、翻滚,从床上重重摔落到冰冷的地板上!额头撞在床脚,剧痛传来,却丝毫无法抵消那红光闪烁带来的、灵魂被撕裂般的痛苦和恐惧!
嗡鸣声越来越大,日光灯的闪烁频率快到了极限,变成一片令人眩晕的惨白光影!
心电监护仪的屏幕彻底被混乱的线条和刺眼的红光淹没,发出濒临崩溃的嘶鸣!
就在这光影和声音的混乱达到顶点,仿佛整个空间都要被撕碎的瞬间——
一切声音,戛然而止。
嗡鸣消失。
日光灯停止了闪烁,稳定地散发出惨白冰冷的光。
心电监护仪屏幕上,那条代表心率的绿线…变成了一条笔直的、毫无波澜的直线。
“嘀————————”
一声漫长、单调、宣告终结的蜂鸣,取代了所有混乱,冰冷地、永恒地,响彻在死寂的病房里。
寂静。
绝对的、令人窒息的寂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