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脸….这张脸?
记忆的闸门被某种巨大的力量轰然撞开!一个尘封已久、几乎被刻意遗忘的名字,带着血腥和泥土的气息,猛地冲回我的脑海--
秦雨!
那个在高二上学期,仅仅转来我们班不到两个月,就因承受不住无休止的恶意欺凌,最终在一个寒冷的冬夜,从学校废弃的日实验楼顶一跃而下的转学生!
照片的背景,是教室的角落。照片的视角,是居高临下的偷拍。而在照片的边缘,几个模糊却足以辨认的身影,正对着那个蜷缩的女孩做出夸张的、充满恶意的鬼脸和手势--陈默那标志性的带着轻蔑的歪嘴笑;李浩正拿着一个纸团作势要砸过去;张雅抱着手臂,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快意...
还有...还有角落里,那个模糊的正低着头假装看书、却用眼角的余光紧张窥视着这一切的身影...那是我!林晚!
冰冷的寒意瞬间从头顶灌到脚底,四肢百骸都冻僵了。当年..当年秦雨被锁在厕所隔间泼冷水、书包被扔进垃圾桶、作业本被撕碎、课桌上刻满污言秽语...那些画面,那些被刻意忽略的、属于“旁观者”的罪恶,如同被唤醒的毒蛇,疯狂噬咬着我的神经!
我甚至记得,有一次陈默把秦雨堵在楼梯间,逼她学狗叫时,我就在上一层楼梯的拐角,清清楚楚地听见了那压抑的、绝望的呜咽而我,选择了加快脚步,匆匆逃离!
“看清楚了么?亲爱的…同学们”?苏沫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不再是耳语。她的声音被麦克风重新放大,回荡在死寂的礼堂里,每一个字都淬着剧毒的冰霜,敲打在每一个幸存者颤抖的心上。
她缓缓转过身,面对着台下仅存的、如同惊弓之鸟般瑟缩在角落里的几十个同学。她的目光,像冰冷的探照灯,缓缓扫过一张张惨白绝望的脸。
“游戏,还没结束呢。”她脸上那个扭曲的笑容,如同烙印在脸上的伤疤,带着一种非人的、毁灭性的快意,“陈默,李浩,张雅..他们只是...还债的利息。”她的目光最后落回我身上,那眼神深邃得如同黑洞,要将我的灵魂都吸进去,“你们每一个..当年袖手旁观的,推波助澜的...都欠着她一条命!\"
她猛地扬起手中那张贴着秦雨照片的名牌,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如同玻璃刮擦,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宣告终局的疯狂:
“该轮到你们了!我亲爱的..同学们!\"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的瞬间--
“轰!!!
礼堂四周厚重的天鹅绒帷幕毫无征兆地、同时腾起冲天的烈焰!那火焰不是正常的橙红,而是诡异的幽蓝色,如同地狱之火,发出沉闷的咆哮,贪婪地舔舐着木质的墙壁和顶棚!刺鼻的汽油味瞬间弥漫开来,混合着布料和木头燃烧的焦糊味!
“啊--!!!”
“着火了!快跑啊!!”
最后的幸存者们发出比之前更加凄厉绝望的惨叫,如同被投入油锅的鱼群,疯狂地扑向那两扇依旧紧闭的、象征着死亡的大门!绝望的拳头和身体,雨点般砸在厚重的木门上,发出沉闷而徒劳的砰砰声。
烈焰!浓烟!尖叫!死亡的气息瞬间填满了整个空间!
就在这片地狱图景的中心,苏沫,或者说,秦雨?她站在那里,站在疯狂蔓延的幽蓝火焰前。火光映照着她那张完美无瑕的脸,此刻却如同地狱归来的复仇女神。她的目光穿透混乱的人群,穿透浓烟,再次落在我身上。她的嘴唇无声地开合,对着我,清晰地吐出两个字:
“再见。”
然后,她脸上那扭曲的笑容,在幽蓝火光的映衬下,定格成一个永恒而诡异的画面。她张开双臂,像要拥抱这焚毁一切的烈焰,身影瞬间被扑面而来的汹涌火舌吞没!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礼堂巨大的、沉重的吊顶水晶灯,被烧断了最后一根承重索链,带着万钧之势,裹挟着熊熊烈焰,朝着下方绝望的人群,如同审判之锤般,狠狠砸落!
最后的视野,被一片吞噬一切的、灼热的、幽蓝色的火海彻底淹没。意识沉入黑暗之前,唯一清晰的,是苏沫--秦雨--那张在火焰中扭曲、燃烧、却带着诡异笑容的脸以及她无声的口型:
“轮到你们了。
刺耳的警笛声,像无数根冰冷的针,穿透体育馆厚重墙壁的缝隙,扎进死寂的空气里。大门洞开,惨白的手电光束如同探照灯,在弥漫着浓重焦糊味和烤肉恶臭的黑暗中疯狂扫射,切割开翻滚的浓烟。消防员和警察的身影在光束中晃动,模糊不清,动作带着一种职业性的、压抑的急促。
我蜷缩在冰冷的、布满灰烬的水泥地上,身体早已失去知觉,只有肺部每一次艰难的抽吸,都带来火辣辣的剧痛和浓烟的灼烧感。
厚重的防烟面罩被一只带着手套的手小心地摘下,刺鼻的气味猛地灌入鼻腔,呛得我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内脏都呕出来。
“这里!还有一个活的!\"一个嘶哑的、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声音在头顶响起。
几道强光立刻聚焦在我身上。我下意识地抬起手臂,挡住那刺目的光线,视线一片模糊的泪水和烟灰。透过指缝,我看到几张被熏黑、布满汗水和凝重神情的脸。他们的眼神里,混杂着找到幸存者的庆幸,以及更深沉的、无法驱散的恐惧。
“别怕….孩子,别怕…\"一个穿着消防服、声音沉稳的男人蹲下来,试图安抚我,但他的声音也在微微发颤,“救护车马上到….坚持住。
他和其他人小心翼翼地将我从冰冷的地面抬起。身体移动的瞬间,视野也随之晃动。就在我被抬离地面的那一刻,我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旁边那片被水枪冲击后、湿漉漉粘着黑灰的狼藉地面。
那里,躺着一块烧得焦黑变形边缘蜷曲的硬卡纸碎片。它被水浸泡过,又被踩踏过,污秽不堪。但在一片焦黑中,一小块残留的、未被完全焚毁的图案,却像淬了毒的钉子,猛地刺入我的眼帘--
那是一个小小的、模糊的校徽一角。校徽下面,似乎还残留着一个数字的痕迹...像是学号的末位。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那感觉..那感觉太熟悉了!就像..就像当年,在那个寒冷的冬日黄昏,我抱着刚收上来的作业本匆匆穿过寂静无人的旧实验楼后面那条小路时..脚下踩到的那张薄薄的、被随意丢弃的学生证!照片上的女孩低着头,刘海遮住了大半张脸,但我清晰地记得,那露出的、布满青紫伤痕的下巴,还有学生证上,那串冰冷的学号数字...
当时,我做了什么?
脚步只是顿了一下。视线在那张小小的、沾着泥污的证件照片上停留了不到一秒。然后,我就像被什么东西烫到一样,飞快地移开目光,脚步甚至加快了一些,几乎是逃离般地绕开了那张躺在冰冷泥地上的学生证,仿佛它是什么不洁的、会带来厄运的东西。寒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谁压抑的呜咽….
“嗬...嗬...”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声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巨大的眩晕和窒息感如同黑色的潮水,瞬间将我吞没。
眼前最后的景象,是急救担架车惨白的顶棚,和天花板上那盏飞速后退、明灭不定的应急灯。灯光闪烁,在我彻底失去意识的黑暗边缘,扭曲、跳动,最终幻化成一张脸--
一张低垂着、被长长刘海遮蔽的、布满淤青的脸。
嘴角,似乎正缓缓勾起一个无声的、冰冷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