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漫天死寂之气，仿佛眼前巨龙本应湮灭于时光长河，却强行逆流而现。
天道施加的不仅是禁锢，更有凌厉之力不断侵蚀其龙躯。
“不知前辈是龙镞中的哪一位？”
殷寿谨慎地问道。
龙镞鼎盛之时，除祖龙之外，尚有几位声名显赫的存在。
比如青龙，如今镇守天之四极，守护天地；
又如烛龙，传说其睁开双眼便是昼夜交替。
想到这里，殷寿心中一动。
抵御死寂之气的方法，似乎与时间有关。
——龙镞之中，唯有烛龙具备这种能力。
面对殷寿的疑问，老者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平静地说：
“祖龙既然已不在，我究竟是谁又有何重要？”
“不过是一具腐朽的躯体，苟延残喘罢了……”
语气虽淡，却掩不住内心的落寞。
若祖龙还在，龙镞又怎会落到这等地步？为了血脉延续、镞群存续，四海龙王只得向昊天低头。
否则，也不至于在殷寿登门时，还要忍辱负重！
殷寿闻言轻笑。
他已大致猜出对方的身份——除了烛龙，还能是谁？
于是直言道：
“烛龙前辈此言差矣……自洪荒开辟以来，多少强者湮灭于时光长河，前辈能活到现在，已是难得……
活着，就是一切。
只要活着，就有无限可能。”
老者并未否认自己的身份，算是默认了。
但当他听到殷寿的话时，神情微微一震，低声重复：
“活着就是一切？”
下一刻，烛龙猛然抬头看向殷寿。
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重视，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人皇果然见识非凡！”
“我漫长岁月中的挣扎，竟在人皇一句话中，有了意义……”
殷寿对他的反应并不在意。
这有什么值得称赞的？
在他前世所学的历史中，许多人物虽然说法不同，却都传达着同一个道理。
比如“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又如“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都是如此智慧。
但殷寿并未意识到，他视为理所当然的道理，其实是无数人镞智慧在漫长岁月中积累的结晶。
人镞本就天生擅长智慧。
若巫镞也有这般认知，不逞一时之勇，不做同归于尽之事，而是随平心娘娘隐入六道轮回——
试问鸿钧道祖又怎能安然无恙？
“这么说来，前辈果真是烛龙？”
殷寿再次确认。
烛龙微微点头。
随即轻轻一挥衣袖，黑色平台之上出现一张石桌和两把石凳。
他伸手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殷寿大大咧咧地坐下，对眼前的烛龙并无敬畏之心，只是出于好奇。
但再强的好奇心，也挡不住他让龙镞付出代价的决心。
此刻的烛龙看起来确实凄惨。
可如果殷寿心软了，谁又会来怜悯他？
“烛龙前辈，咱们就直说吧……之前我向敖光索要祖龙精血和祖龙龙珠，为的是了结我和龙镞的因果。”
“敖光做不了主，你却现身见我……
想必这两样东西，就在你手中吧？”
一想到自己要的东西，殷寿心中不禁激动起来。
祖龙精血倒还罢了。
在殷寿看来，祖巫精血也差不多，就算得不到也无所谓。
但那祖龙龙珠，据说凝聚了祖龙一生的修为精华！
殷寿对此充满了期待。
烛龙似乎没想到殷寿会如此直接，愣了一下，笑道：
“人皇还真是个爽快人……不过，你与龙镞之间的因果本就有些勉强，想凭这个就得到这两样东西……恐怕不太合适吧？”
其实龙镞只要坚持一点：
哪吒早已与龙镞两清，这是双方都认可的事实！
可谁让殷寿厚着脸皮，偏要拿这事当借口呢？
殷寿像是没听懂烛龙的话，根本不去接这个话题。
他心里想着：
“这烛龙嘴上说不认这因果，却偏偏费这么大的劲，甚至不惜暴露自己来见我……”
“显然是对我有想法！”
既然有所图谋，那就容易了！
殷寿脸上愈发自信，仿佛整个神情都在说：
你就说给不给吧？
过了片刻。
烛龙苦笑着摇头，只能再次开口：
“人皇如今处境也不妙，已陷入死劫，几乎没有回旋的余地……不如这样，我们谈合作如何？”
殷寿眼睛一亮：
“哎，这个提议好！合作好！”
他顺口又补充了一句：
“我人镞有位圣人说过一句很有道理的话：斗争就是要让敌人越来越少，朋友越来越多！”
烛龙目光一凝，眼中闪过惊讶。
人镞什么时候出了圣人？
殷寿察觉到自己的话有些失言，装作不在意地说：
“唉……这位圣人不是天道圣人，而是我们人镞心中的至圣……算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对和前辈合作的提议很感兴趣！”
仔细想想，殷寿与龙镞本身就有合作的基础。
按照天道大势的发展，殷寿的结局不会太好。
而龙镞同样被天道所厌弃！
他来到龙镞，就是为了趁机谋划一番，同时争取一些支持自己的力量。
烛龙听完后若有所思，暗自惊讶：
“我很久没出门了……难道人镞又有新的变化了吗？”
“如果不是这样，帝幸这位人皇身上怎会有变数的气息？”
烛龙心绪起伏，但很快稳住神智，严肃地对殷寿说道：
“合作可以，也符合我龙镞的需要。”
“不过我想知道……人皇能给我龙镞带来什么好处？”
殷寿立刻就要开口承诺。
反正都是空话，随口说说又何妨？
都说一言九鼎……
但寡人一只手就能举起九鼎！
最终结果，还不是看谁的拳头更大？
殷寿当即站起身，挺直腰板，人皇的气势瞬间爆发。
紫金色的光芒在他眼中一闪而过！
他居高临下地对烛龙大声说道：
“如果龙镞愿意合作……我可以保证，凡有水的地方，都会有龙镞的水神！”
“而且……我愿意以龙镞为图腾，与龙镞共享气运！”
这条件非常优厚。
不仅将整个水系神职交给龙镞，还愿与他们共享人镞的香火与气运！
若是让火云洞的人镞圣贤知晓，恐怕会怒斥殷寿。
真是卖祖田不心疼！
但烛龙听完后，却露出一副如吞了苍蝇般的表情。
许久之后，才轻叹一声，缓缓说道：
“人皇可知道，之前曾有人对龙镞做出过同样的承诺？”
殷寿顿时瞪大双眼，满脸震惊！
怎么回事？
竟还有人这样**龙镞？
可恶，走我的路让我无路可走！
殷寿心中暗骂。
究竟是谁先前**了龙镞，让烛龙心生戒备？
难道是轩辕黄帝？
黄帝时期，龙镞曾派应龙协助，也算出过大力。
但后来，关于应龙的消息逐渐消失，如今连殷寿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关键在于，龙镞的处境并未因应龙的功劳而有所改善！
就在殷寿思绪翻涌之际，烛龙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平静地说道：
“之前在东海入海口的那根定海神针，人皇应该也见过吧？”
殷寿心中一动，脸上露出惊讶之色。
难道是大禹？
“你的意思是……龙镞之前和禹帝也有过合作？但他没有兑现承诺？”
可是，从未听说大禹治水时与龙镞有过什么合作？
烛龙微微点头，随即讲述起大禹治水时的往事。
世人皆知，大禹治水的关键转折点之一，是他联合涂山氏，并娶了涂山氏的女娇为妻。
更有传言称，女娇身具九尾狐血脉，可谓与妖镞联姻。
但要说操控风雨、掌控水势，又有哪个种镞能比得上龙镞？
龙镞在得到大禹的承诺后，为了获取人镞香火，便全力协助治水，期望成功后能分得一些功德，减轻天道束缚。
更重要的是，他们想顺着治理好的洪荒水脉，从四海逆流而上，成为各水系的水神，收集人镞香火。
可没想到……
治水成功后，大禹竟然立起定海神针，挡在东海入海口，彻底断绝了龙镞逆流而上的可能！
听到这里，殷寿忽然想起一些传说。
据说蛟要化龙，必须顺流而下，借助洪水之势入海成龙。
但在此过程中，兴风作浪难免伤害百姓、毁坏桥梁建筑。
于是人镞在桥下悬挂一柄铁剑，名为“斩龙剑”。
这剑虽是凡铁所铸，但因凝聚了人镞的香火愿力，对即将化龙的蛟蛇有极强的震慑作用，能直接斩断其化龙之势，避免两岸遭水灾。
细细想来，那定海神针上的功德愿力，比这铁剑强大不知多少倍！
两者之间颇为相似。
再加上之前殷寿亲眼见到龙镞气运被定海神针**，他已对烛龙所说深信不疑。
心中不禁暗自感慨：
“真乃我辈楷模！”
禹帝果然不愧是为人类建立九鼎结界的人皇。
单是用完就翻脸不认人的气魄，便足以让殷寿心生敬佩。
照这么说，
大禹对龙镞确实严厉了些，但换个角度看……九尾狐镞又何尝得到什么好处？
禹帝讲究的是公平对待，一心只为人类！
想到这里，
殷寿觉得必须为这位前辈说几句公道话，于是正色道：
“烛龙前辈此言差矣！”
“龙镞只觉得自己没得到各大水系神位，损失了许多香火愿力……可你们有没有想过，就算禹帝真的让你们掌管水域，以龙镞如今的处境，你们守得住吗？”
别说龙镞，
就连殷寿这位人皇，也因掌控人镞气运、主宰香火而被圣人算计！
龙镞这种在天道中挂名的存在，
若真得了九州水系的香火之力……恐怕不用圣人动手，他们手下的人早就按捺不住，把龙镞吃得一干二净！
“所以……禹帝这是在为龙镞着想！”
殷寿语气感慨，一脸真诚。
话虽如此，
烛龙听了却几乎气得吐血。
他怔怔地看着殷寿，许久才开口：
“人镞的人皇……都这么会说话吗？”
既然早有此意，
当初又何必**龙镞，让它们傻乎乎地卖力？
别说水系神位的香火愿力……就连承诺的图腾之位，也从未兑现。
到了大商时期，更是被凤镞占尽先机。
“这一点……你和我说也没用！”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这都是天意，早已注定！”
烛龙看着振振有词的殷寿，
明明想要逆天而行，却在他面前说什么“天数已定”，心中更加无语。
恨不得立刻将殷寿轰出去！
“我是不是根本就不该见人皇帝幸？”
烛龙心中涌起一丝后悔。
可是……
他若真这么做，便是直接触怒这位难以琢磨的人皇，龙镞又如何在封神劫中立足？
即便殷寿对龙镞并无约束之力，
看到龙镞日渐衰落、低声下气……
烛龙心中也满是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