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致的阴冷像是无数根冰针,瞬间刺透幻身咒的伪装,扎进德拉科的骨髓。
他浑身僵直。
那是一种能冻结灵魂的冰冷。
他脑海里炸开无数画面。
母亲在庄园里压抑的哭泣。
父亲在书房里阴沉的脸色。
左臂上黑魔标记灼烧的幻痛……
所有他竭力掩埋、不愿面对的恐惧,在这一刻被强行从心底挖了出来,摊开在他面前。
德拉科的呼吸被扼住,连魔杖都快要握不住。
就在他即将被这股寒意彻底吞噬时,一抹温热,猛地贴上了他的胸口。
德拉科的身体因这突如其来的触碰而剧烈一绷。
是艾德里安的手。
他透过那层扭曲的空气,将一张温热的符纸按在了自己的长袍内衬上。
一股微弱但无比纯粹的热流,瞬间从符纸上散发。
那暖意像一道坚不可摧的堤坝,将那足以淹没一切的冰冷绝望,死死地挡在了外面。
德拉科的牙关还在打颤,但脑中那些混乱的画面,却奇迹般地平息了。
他能呼吸了。
该死的摄魂怪。
德拉科恼火地想,身体却下意识地朝艾德里安的方向挪了挪,仿佛要汲取更多那符纸带来的暖意。
艾德里安蹲在湖边,面对着那几个正缓缓沉向湖面的漆黑身影,双手在胸前结成一个繁复而庄严的手印。
古老的,无法理解的音节,从他的唇间流出。
那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穿透了风声,压过了德拉科自己狂乱的心跳。
“清心……”
德拉科只听清了这两个模糊的音节。
下一秒。
他感觉到周围的空气,变了。
以艾德里安为中心,一层肉眼完全看不见的屏障,无声地在黑湖上空展开。
那屏障没有魔力波动,没有光芒,却像一块巨大的透明琉璃,将湖底那股庞大而纯粹的悲伤,与外界彻底隔绝。
悬停在湖面上的摄魂怪们,齐齐一顿。
它们像是突然失去了目标的猎犬,在空中茫然地停滞。
那份诱惑它们至此的、极致的负面情绪……消失了。
“——嘶——”
一声刺耳的、来自地狱深渊的尖啸,划破夜空。
摄魂怪们陷入了狂躁。
它们在屏障之外疯狂盘旋,兜帽下的黑暗深渊,透出一种无法理解的暴怒。
它们能感觉到,那份“美餐”就在下面,近在咫尺,却隔着一层它们无法穿透、无法理解的壁垒。
它们伸出的腐烂手臂,徒劳地在空气中抓挠。
德拉科靠在冰冷的石头上,心脏擂鼓。
他看着艾德里安平静的侧脸,看着他在摄魂怪群的包围下,从容地维持着那个古怪的手印。
德拉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
艾德里安的力量,与他们所学的一切都不同。
摄魂怪。
魔法部都束手无策的怪物,只能用最高深的守护神咒来驱逐。
可艾德里安……
他甚至没有拔出魔杖。
他只是坐在那里,念了几个音节,就让这群代表着绝对恐惧的生物,变成了一群被玻璃罩困住、无能狂怒的苍蝇。
这根本不讲道理。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谁在那儿?”
是卢平教授!
德拉科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他们还处在幻身咒的状态,但如果卢平靠近,或者使用什么探查咒语……
卢平教授举着魔杖,快步跑到湖边,显然也被这边的动静惊动了。
他看到了。
看到了那几个在湖面上空疯狂盘旋的摄魂怪。
卢平的脸上写满了警惕与困惑。
摄魂怪为什么会聚集在这里?而且如此……狂躁?
他环顾四周,除了风声和水声,什么也没有。
他举起魔杖,似乎想做些什么。
但就在他举起魔杖的瞬间,艾德里安的手印悄然一变。
那层无形的屏障,瞬间消失。
摄魂怪们又一次感受到了湖底那股若有若无的悲伤,但经过刚才的隔绝,那股吸引力似乎已经减弱。
它们在空中迟疑地盘旋了几圈,最终还是放弃了。
几个漆黑的身影,像被风吹散的黑烟,悄无声息地滑翔着散去,重新融入霍格沃茨上空的夜色。
黑湖,又恢复了死寂。
卢平教授站在湖边,眉头紧锁,脸上的困惑更深了。
他什么都没发现。
在原地站了许久,确认再无异常后,他才转身,带着满腹的疑虑离开了。
直到卢平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城堡深处,德拉科才松开一直紧握的魔杖。
他的手心全是冷汗。
他一把扯掉身上的幻身咒,扭曲的空气恢复原状。
“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
德拉科的声音因为刚才的紧张而有些沙哑,他大步走到艾德里安面前,一把攥住他的手腕。
艾德里安也解除了咒语,任由他抓着。
“刚才那是什么?”德拉科追问,灰蓝色的瞳孔里满是压抑不住的探究欲,“那个咒语,还有你给我的那张纸。”
“是清心咒何和定神符。”艾德里安言简意赅地答到。
“它们为什么能对付摄魂怪?”
“它们不对付摄魂怪。”艾德里安纠正道。
“清心咒,隔绝情绪。”
“定神符,稳固心神。”
“摄魂怪找不到可以吸食的情绪,自然就离开了。”
德拉科愣住了。
以前只是听理论,现在也看到了实际演练。
“湖底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德拉科的视线转向那片漆黑的湖面,“你说你看到了……鲛人?”
他承诺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告诉我,我保证,马尔福家族会保守这个秘密。”
艾德里安看了他一眼,似乎在判断他话语里的可信度。
片刻后,他才开口。
“是鲛人,东方神话里的生物。”
“这方天地灵气衰竭,进入末法时代,很多生灵无法存续。”
艾德里安的声音很轻。
“我需要将它们,送入一个可以栖息的地方。”
“山河社稷图。”
鲛人。
末法时代。
山河社稷图。
一个个陌生的、充满东方神秘色彩的词汇,砸进德拉科的脑海。
他感觉自己像个刚入学的一年级新生,第一次听到“霍格沃茨”这个词一样,充满了茫然与震撼。
“那它为什么悲伤?”德拉科抓住了关键,“摄魂怪是被它的悲伤吸引过来的。”
“族群的延续。”艾德里安的回答依旧简洁,“它是最后一个。它背负着整个族群存续的压力,所以悲伤。”
“我需要让它自愿进入图中,才能保全它的灵智与血脉。”
自愿?
德拉科皱起眉。
让一个背负着种族灭绝之痛的、最后一个幸存者,心甘情愿地进入一个完全陌生的……图里?
这听起来比让巨怪学会跳芭蕾舞还难。
德拉科看着那片死寂的黑湖。
一个从未被魔法书记载过的,濒临灭绝的神奇生物。
一个连摄魂怪都能被其情绪吸引的强大存在。
而他,德拉科·马尔福,是除了艾德里安之外,唯一知道它存在的人。
德拉科的唇角,慢慢勾起一个高傲而自信的弧度。
他松开艾德里安的手腕,转而上前一步,替他整理了一下被夜风吹乱的领口。
动作自然,带着不容置喙的掌控感。
“一个非魔法界的麻烦,是吗?”
他的声音,砸向那片漆黑的湖面。
“交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