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格沃茨的地下教室,从来都与温暖无缘。
石壁上渗着常年的湿冷,空气里盘旋着苦涩草药与防腐药剂混合的刺鼻气味。
一排排玻璃罐中,浸泡着各种扭曲的动物标本,它们浑浊的眼睛,幽幽地注视着每一个走进来的学生。
当西弗勒斯·斯内普滑入教室时,地窖的温度仿佛再次骤降。
他那身万年不变的黑色长袍,像一团行走的阴影,所过之处,连烛火的摇曳都变得迟滞。
“安静。”
没有起伏的声线,却比任何咒语都管用,教室里最后一丝窃窃私语被瞬间掐断。
课程开始不过十分钟,一场意料之中的审判便降临了。
纳威·隆巴顿的坩埚里,正翻滚着一锅色如污泥的浓烟,散发着一股烧焦皮革的恶臭。
“隆巴顿。”
斯内普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情绪,却让纳威的肩膀猛地一缩。
“如果我没记错,教材上写的是熄火后加入豪猪刺。而不是让你把坩埚当成格兰芬多的垃圾桶,什么都往里扔。”
纳威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抖得像风中的落叶,手足无措地看着自己那锅彻底报废的药剂。
斯内普甚至懒得多看一眼,魔杖轻蔑一挥,那锅失败品便消失无踪。
“格兰芬多,扣五分。隆巴顿,这堂课,零分。”
泪水瞬间涌上纳威的眼眶,他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地窖里的气氛,因这场冷酷的裁决而凝固成冰。
就在所有人都把头埋得更低,恨不得变成桌子一部分时,斯内普的目光动了。
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眼睛,像锁定猎物的蛇,缓缓地,精准地,落在了教室的另一个角落。
艾德里安·沙菲克。
“今天,所有人制作最简单的疥疮药水。”
斯内普的语调平缓得可怕,仿佛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
他停顿了一下,视线看向艾德里安身上。
“除了一个人。”
所有人的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
“我们的沙菲克先生。”斯内普的唇角扯开一个刻薄的弧度,“既然是被里德教授盛赞,并获得禁书区最高权限的‘天才’,想必不会满足于这种幼稚的玩意儿。”
他转身,粉笔在黑板上划出几个扭曲的单词,笔锋锐利如刀。
——活地狱汤剂。
地窖的死寂被一声压抑的惊呼撕裂。
“天哪!”赫敏·格兰杰猛地捂住嘴,聪明的眼睛里满是惊骇与不解。
她身边的罗恩瞪圆了眼睛,茫然地看着那几个字,光听名字就让他汗毛倒竖。
“那是……N.E.w.t.s级别的魔药!”赫敏的声音因焦虑而颤抖,她压低声音对哈利解释,“那是六年级最顶尖的学生才敢尝试的,最复杂的催眠药剂!任何一步出错,坩埚都会炸!斯内普疯了吗?他这是在谋杀!”
斯内普很享受这份恐慌。
他转过身,重新面对艾德里安,嘲讽的意味毫不掩饰。
“我想,沙菲克先生一定能向我们展示,他那与众不同的天赋究竟有多惊人。还是说……”他慢条斯理地拖长了音调,“这份特权,只是来自于某些哗众取宠的……小聪明?”
几声压抑的窃笑从斯莱特林的长桌传来。
德拉科·马尔福却没有笑。
他紧抿着嘴唇,灰蓝色的眸子里情绪复杂。
他当然想看艾德里安出丑,最好是炸掉坩埚,弄得满脸灰才好。
可当斯内普用这种近乎霸凌的、不容反抗的姿态亲自下场时,他心里却升起一股莫名的烦躁。
就好像……自己盯了很久、只有自己能欺负的漂亮玩具,被一个更强势的家伙抢了过去,用一种更粗暴、更无趣的方式蹂躏。
这感觉让他很不爽。
在所有目光的汇集处,艾德里安平静地站了起来。
他没有看斯内普,也没有理会周围那些同情、嘲讽或幸灾乐祸的视线。
他迈开脚步,径直走向教室后方的公共储藏柜。
他的背影挺直,步伐从容,像是在月下自家的庭院里散步。
储藏柜里塞满了琳琅满目的魔药材料。
水仙根粉末、苦艾、缬草根、瞌睡豆,以及最关键的树懒脑浆。
艾德里安没有像赫敏那样,紧张地对照图样,挑选那些色泽最饱满、品相最标准的材料。
他只是静立柜前,微微合上了双眼。
一瞬间,他体内的“气”缓缓流转。
在他的视野里,整个世界褪去了凡俗的色彩。
大部分药材都呈现出死寂的灰白,那是它们的“灵”已经流失殆尽的表象。
唯有少数几株,虽外表干瘪,毫不起眼,却散发着肉眼不可见的、生机盎然的灵光。
找到了。
蕴含着最纯粹、最活跃的草木精气的材料。
他伸出手,精准地从一堆光鲜亮丽的缬草根里,抽出了一根外表枯瘦的。
又从一罐饱满圆润的瞌睡豆中,挑出了几颗颜色暗淡的。
这反常的举动,让斯内普嘴角的讥讽更深了。
疯子。
连最基本的材料辨识都不会,专挑那些残次品。
斯内普几乎能听见接下来那场爆炸的巨响了。
艾德里安拿着他挑选的“废料”,回到座位。
他点燃坩埚下的火焰,却没有立刻动手。
他再次闭上眼。
脑海中没有课本上繁琐的步骤,只有一幅流转的五行图。
水仙根,性寒,属水。
苦艾,味苦,属火。
缬草根,植根于土,属土。
瞌睡豆,豆荚清脆如金石之声,属金。
树懒脑浆,迟缓呆滞,其性属木。
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相生循环,药性平和。
而魔药,求的是相克与质变。
破其序,逆其行,方能催生奇效。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一套全新的、完全颠覆教材的流程,已在心中清晰无比。
按着自己的步骤一步步地执行,接着是瞌睡豆。
他拿起一把银质小刀。
课本要求的第一步,是顺时针搅拌七次。
艾德里安没有。
他直接拿起了那颗被所有人认定为“残次品”的瞌睡豆。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整个地窖都倒抽一口冷气的动作。
他将那颗豆子放在石板上,用银匕首的侧面,狠狠压了下去!
“噗——”
一声轻微的闷响,豆子被碾得汁液飞溅。
“不!”
赫敏再也忍不住,发出一声绝望的惊呼,她用手死死捂住嘴,惊恐地看着艾德里安。
完了!
《高级魔药制作》上用血红色字体标注过:绝不能压榨瞌睡豆!那会释放出无法控制的狂暴能量,瞬间引爆坩埚!
斯内普的脸上,终于浮现出等待已久的、残忍的快意。
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大步流星地走去,黑色长袍在地板上拖出死神降临般的声响。
他已经准备好了最刻薄的语言,要在爆炸的烟雾中,宣判这个东方怪胎的彻底失败,并收回他那可笑的特权!
斯内普已经站在了艾德里安面前。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那锅开始浑浊翻滚的药剂,嘴角的冷笑即将绽放。
就在此时,艾德里安用匕首尖,挑起一滴刚刚被压榨出的、浑浊的豆汁。
他手腕一抖。
那滴豆汁,精准地落入了坩埚之中。
预想中的爆炸,没有发生。
那锅原本浑浊不堪、冒着不祥气泡的药剂,在豆汁滴入的一瞬间,所有的翻滚和骚动都骤然停止。
一秒的死寂。
紧接着,在斯内普那张因惊愕而彻底僵住的脸的注视下——
坩埚的中心绽放出了一点深邃的、如同紫水晶般的光芒。
那光芒迅速扩散,旋转,拉扯着药剂,化作一个微缩的、璀璨的星云。
无数细碎的光点在其中生灭,流转,瑰丽得不似人间之物。
一股清冷的、如同雪后月夜下昙花盛开的异香,瞬间充满了整个地窖,压倒了所有的苦涩与酸腐。
一种难以言喻的、深邃而宁静的美,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这已经不是魔药。
这是神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