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夫人这一释放善意,其余几位方才未曾表态的夫人纷纷对玉娘热络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夸赞赵惊弦年轻有为,询问玉娘是哪处人士。气氛活络起来。
见此情况,玉娘了然,这位李夫人的身份地位,定然是在不在紫衣夫人之下的。
那紫衣妇人见众人态度转变,脸上的傲气消散了些许,却故意冷着玉娘。
玉娘心知,这般看人下菜、拜高踩低的场面,日后她在这京城圈中只怕会遇到更多。
她内心并无多少介怀。既然对方无意相交,她亦不会主动凑上前去自讨没趣。
于是,她便从容自若地与李夫人、沈夫人以及其他几位对她释放善意的夫人言笑晏晏,举止落落大方,言谈温婉有度。
赵惊弦所在的竹苑内,又是另一番景象。
男宾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处,品茗对弈,吟诗作赋。
今日谢弘义大婚,讲究排场,需十数位长相俊朗的未婚男子陪同迎亲。
男子过了二十还未婚配的本就不多见,因此即便与谢弘义算不得相熟的虞兴安,因着年纪相仿、长相俊朗也在受邀之列,一早便随着迎亲队伍去了。
赵惊弦与几位在翰林院时便相熟,或是在户部共事说得来的同僚聚在一处闲谈。隐约可见花厅那边玉娘有人作伴,他放下心来和同僚们赏景品茗。
虽只是一处府内园林,可谢家毕竟不是一般人家。
这竹苑布置得极为精巧,假山叠石错落有致,引活水成溪潺潺流过,其间点缀着各色名贵夏季花卉,景致确实不俗。
竹影摇曳,清风送爽。
赵惊弦正与几位相熟的同僚品评着苑中几株名贵夏花的雅称与来由,言谈甚欢。
一个男子朝赵惊弦走来,约莫三十上下年纪,面容与谢弘义有几分相似,却带着几分倨傲之色。
他径直走到赵惊弦面前,目光毫不客气地上下打量,眼神里透着明显的不友善。
“这位便是赵大人吧?”他语调微扬,刻意强调,“听闻赵大人与舍弟同科,皆是一甲出身。如今赵大人已是官居五品,实在令人钦佩。”
这话着实引人遐想。
据赵惊弦所知,谢弘义并无同为嫡出的亲兄弟,此人敢称谢弘义为“舍弟”,必是谢氏族人,且是关系较近的堂兄弟。
他神色不变,从容拱手:“正是赵某。不知阁下是?”
男子并不直接回答,脸上带笑,眼中却是冷意:“赵大人既蒙圣恩,钦点为榜眼,定然是文采斐然、学富五车。今日怎可只在此处品茗闲谈?何不赋诗一首,也让我等见识见识榜眼的真才实学,开开眼界?”
语气中的挑衅意味已然不加掩饰,让周围几位同僚瞬间敛了笑意,面露忧色地看向赵惊弦。
此人正是谢弘义的堂兄,谢弘义亲大伯的嫡出儿子,谢弘会。
今日虽是堂弟大婚之喜,谢弘会心中却憋着一股无处发泄的邪火。
并非他与堂弟关系不睦,而是他觉得堂弟被调离京城,属实委屈。
他深知龙椅上那位近年来有意无意地打压谢家,更清楚祖父和叔父对堂弟被钦点为探花一事极为不满--
以堂弟的才学名声,状元也是当得的,最终却只得探花,这在谢家看来,无疑是皇帝在堂而皇之地打谢家的脸,暗示堂弟是凭容貌而非真才实学位列一甲。
而这擢升之事更是狠狠打了谢家的脸!
榜眼与探花同为一甲,可这毫无根基的赵惊弦竟直接入了户部,官拜五品。
反观自家堂弟,只得了礼部的闲职,官阶更是低了一等,仅为从五品。
这分明是看不起他谢家子弟、看不起谢家!
更令人愤懑的是,家中还未从这种不平情绪中出来,一纸调令与赐婚圣旨又接连而至。
外放虽不是偏远之地,可哪能比得上京城?所赐婚配的康国公府,虽是皇后的母族,手上却无半点实权。
生生断了祖父原本有意与卢家结亲的打算。
简直欺人太甚!
气得祖父今日都称病不出了!
此时见了赵惊弦,他自是咽不下这口气。
这份对皇权的不满与家族的憋屈,不敢明着发作,便尽数转移到了风头正劲、出身低微却晋升极快的赵惊弦身上。
区区寒门,侥幸得第,如何能与百年世家倾力培养的子弟相提并论?谢弘会心中冷笑,
他笃定赵惊弦不过是徒有虚名,才学定然远逊于堂弟。存心要当众刁难,折其颜面,好好煞一煞这寒门子的风头。
竹苑内,原本轻松的氛围因谢弘会不加掩饰的轻视而显得有些凝滞。
这边的动静到底引起了不远处一群人的注意。明王正与几位文人雅士吟诗作对,笑着走了过来。
他虽与谢弘义交情甚笃,又尚未婚配,但因着亲王之尊,终究不便随迎亲队伍同去,故而一早便到了谢府,在这园中与友人吟咏唱和。
其实他早已瞥见赵惊弦的身影,赵惊弦自然也看见了他,只是二人皆心照不宣地未曾上前招呼。
明王身份特殊,赵惊弦无意在众目睽睽之下显得攀附,明王亦顾虑以免引人猜忌,给彼此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此刻眼见眼见气氛不对,明王这才过来看看。
众人见到明王,纷纷躬身行礼,赵惊弦亦在其中。
明王却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爽朗笑道:“今日是谢二公子的大喜之日,诸位不必拘泥于这些虚礼,尽兴才好!”
他目光转向赵惊弦,故作好奇,“本王对赵大人的才学亦是仰慕已久。方才听闻诸位欲观赵大人诗才?作诗虽雅,却未免寻常了些。”
他略一沉吟,目光扫过满园嘉木芳卉,笑道,“不若请赵大人即景生情,为此满园胜景赋文一篇,如何?也让本王与众位一同品鉴榜眼的锦绣文章。”
此言一出,周遭顿时一静。
即兴赋文,可比限韵作诗要难上许多,不仅考验急智,更考验文章的布局、气韵与辞采。
谢弘会眼中闪过幸灾乐祸。明王与堂弟交情匪浅,想来也是看不上这赵惊弦的,这是明着要给他难堪了!
这即兴赋文可比做诗难多了,若作得不好,在这众多文人雅士面前,可就丢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