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她转身回屋取出一扎质地均匀的丝线,递给王家小娘子,“这扎线你拿着用,配色正好与你这身新衣相衬,绣个边角、点缀些小花样都极好。”
王家小娘子见玉娘收了钱,又得了回礼,心下高兴。
“家中还有事要忙,就不打扰嫂子了,我先回去了,下次再来找嫂子聊天。”
送走了王家小娘子,玉娘握着那半吊铜钱,心中却已有了另一番计较。
她虽收了这钱,却也打定了主意,日后若寻常人来求画图样,即便是给钱,她也不打算轻易应承。
她画的样式未必能合每一个人的心意,若人家花了钱却不甚满意,难免心生怨怼,觉得这钱花得不值。
若是分文不取,白帮忙,不满意的次数多了,她也是白白耗费心神时间,最后或许还落不下好。
倒不如一开始便婉言谢绝,反倒更来得清净自在。
*
时光悄逝,距离赵惊弦上次旬休已过了十日。
他掌心上那道被缰绳勒出的伤口早已愈合,只留下一道浅粉色的、略比旁边皮肤硬实些的长条痕迹,横亘在纹路清晰的掌中。
晚间,玉娘就着明亮的烛火,执起赵惊弦的手,仔细端详那道疤痕,纤眉微微蹙起:“还是留了痕,幸好不是伤在脸上。”
她的声音里带着疼惜。
说罢,她拧开桌上那只小巧的白瓷药盒,用指尖挖了些祛疤膏药,小心翼翼地涂抹在那道痕迹上。
“仔细涂这膏药,应当能淡化许多。上次团团不小心磕破了膝盖,涂了这药膏,如今一点疤痕也没留下呢。”想到这,她微蹙的眉目又渐渐舒展开来。
赵惊弦却浑不在意这微不足道的疤痕,他的目光落在玉娘莹白细腻的指尖和专注的眉眼上,唇角噙着一抹懒洋洋的笑意。
他反手轻轻握住玉娘正在为他涂药的手指,指腹摩挲着她纤细的指尖,低声道:“便是留了疤又如何?这伤痕浅淡,即便真是不巧伤在了脸上……”
他眼中漾起促狭而温柔的光,声音压低了些,“那也得是挨得极近、极近的人,才能瞧得真切。所以啊,横竖也只有娘子你能瞧见。为夫相信,娘子是断不会嫌弃我脸上多了这点瑕疵的。”
玉娘听了,耳根微热,没好气地轻轻拍了下他的手背,力道不重,却带着几分娇嗔:“我自然不会嫌弃,即使你脸上多了这道疤痕,也是好看的。”
她抽回手,故作镇定地继续收拾药膏,嘴角却忍不住微微向上弯起。
好好说着伤疤药膏的事,他也能扯到这些上去!真真是不知说他什么好。
赵惊弦见她颊边染上绯红,便又含笑凑近了些。
烛光在他清俊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更显得鼻梁高挺,眼眸清润。
“能得娘子如此贴近细观,区区痕迹,何足挂齿。”他语气温和端方,然而字里行间却流淌着难以掩饰的缱绻情意。
他指尖轻轻拂过她微烫的面颊,低声道:“药既涂好了,我们便早些歇下罢。夜深人静,在床榻之间,娘子若想观瞧,自然能更近些。”
玉娘被他这番直白的话语惹得脸颊愈发滚烫,那点强装的镇定顷刻间烟消云散。
羞得垂下眼睫,浓密的睫毛像蝶翼般轻颤,手下收拾药盒的动作不由一顿,声音很轻:“越发会胡说……”
然而,当烛火熄灭,罗帐轻垂,两人躺下后,玉娘才真切地意识到,赵惊弦方才可半点也没有胡说。
感受到身边人的动作越来越过分,她有些慌乱又羞恼地轻轻推拒着他的胸膛:“别……别闹!明日还要早起出门呢!”
可她身子软绵绵的,使不上什么力气。
赵惊弦轻易握住了她推拒的手,指尖温柔却坚定地穿过她的指缝,与她十指相扣。
他低头,温热的唇瓣若即若离地擦过她的耳垂,声音低沉而诱惑:“总归我明日休假,晚些起身也无妨。除了去牙行,并无他事,我们午后再出门也来得及……”
玉娘还想说些什么,可所有的话语都在他的动作中化作了破碎的呜咽。
那娇柔婉转、不成调的声音连她自己听了都面红耳赤,羞赧之下,她下意识地张口,轻轻咬在了赵惊弦肌理分明的肩头,试图将那令人脸红的声响堵回去。
夜色渐深,窗外秋风拂过树梢,发出沙沙声,却丝毫掩盖不住罗帐内渐渐交融的温热呼吸。
第二日,两人果然起得晚了些。
窗外日头已升得高,明晃晃的阳光透过窗纸,驱散了深秋的凉意。
待到他们穿戴整齐,走出屋门时,赵攸已经在堂屋做着针线,小鲤和团团则在院子里嬉戏玩闹。
不见赵母和虎子,想必是出门了。
小鲤对爹娘晚起这事已然适应良好。
爹爹好不容易休沐一日,多睡会儿也是该当的。
赵母和赵攸早已买好了菜回来,甚至还从外头带回了早食。
自天气转凉后,除了需早早出门上值的赵惊弦和负责送他的虎子,家中其他人便都有些贪恋暖衾,难以早起。
于是家中很少再生火做早食,由虎子送完赵惊弦后,顺路用食盒将几人的早食一并买回。
赵惊弦与玉娘洗漱完毕,食盒里的汤饺虽已不十分热乎,却还温着,入口依旧暖胃,并不觉得冷涩。
午后,用罢午食,赵惊弦与玉娘、虎子三人并未歇息,只稍坐片刻,便驾车前往京城中颇有口碑的一处官牙行。
马车辚辚,穿过午后略显慵懒的街市。
约莫大半个时辰后,便抵达了目的地。
一处门面开阔的宅子,门楣上挂着黑底金字的匾额,赫然写着“官牙”二字。
官府所办的牙行,其中人口买卖只对拥有官身的人家开放。
虎子刚将马车在门旁停稳,早已留意到的小厮便殷勤迎了上来。
只见车上下来一位年轻男子,身着松烟墨色直裰,身形挺拔,面容清俊。
随后被他细心扶下车的女子,则穿着一身青雾色夹棉襦裙,外罩一件月白比甲,容貌温婉秀美。